她伸手拨开墙边一片半人高的杂草,只见里面砖石碎裂,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洞口,刚好够一个身型纤瘦的人勉强钻过去。
不知愁来不及问小乞丐为什么知道他想逃,他听到付一笑的声音越来越近,急忙把自己带的东西从那个洞里塞过去,然后自己也钻了过去。
时间并不够两人钻过去,小乞丐没有跟在他身后钻过来。
墙的另一边是一个废弃的院子,这一面墙破了一个洞,另一面墙则已经坍塌了大半。
不知愁没有等小乞丐,径直翻过那边的墙走了。
虽然小乞丐似乎是好心,发现他想逃就来帮他,但他不能赌这种好心。
万一她转变主意了呢?
不知愁头也不回地迅速避开行人穿过寨门,回到了鬼面陇。
刚进鬼面陇,他就发现这里一片漆黑,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这里也在下雪,风里吹来异常浓郁的香灰的味道,不知为何让他心头一跳。 他加快脚步,往家里赶去。
经过寨心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了神像一眼,随后脸色一变。
纸塑的神像变形了。
就像是里面的支架抽条长大了,纸质的外壳不堪重负地被顶出无数个凸起,让原本秀美的神像变得无比狰狞诡异。
纸壳里的那些东西甚至还在动,仿佛里面困着许许多多急欲挣脱束缚的细长触手,想要从神像里出来。
变形的神像上,神所拿的笔尖和白色骨简上都渗出血来。
不知愁猛然感觉胸前放着问苍生的地方在发烫。
拿出来一看,那株墨绿的笔杆末端竟然长出了一抹嫩芽。
就像是这里风水的滋补,让这截原本早已死去许久的木头重新焕发了生机。
拿起问苍生的那一刻,不知愁眼前的画面猛然变了。
他的视野好像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看到了神的视角。
他看到纸神像里面,是树的根须。
无数条棕黑色的根须如同纠缠的头发一样涌动,那些根须的末端则化为一条条透明泛光的血红细线,于虚空之中跨越天际,连在梅面陇和鬼面陇的每一个人身上。
每一个活人和每一个死人都在沉睡。
阿难、周嫂、若烟、张伯、头叔、莫黛,都在沉睡之中一无所知。
缠绕在他们脖颈和手腕上的血线就像是扎根进血肉的某种植物一样,在他们的身上缓缓蔓延开细细密密的根须。
一道道闪烁的光点沿着那些血红根须流淌到空中的血线上,又沿着透明的血线一路流淌向神像。
就像是无数的血肉与灵魂一点一点被根系吸收,运送到一棵巨大的占据了整片天地的树上。
他看到了时间。
时间飞速流动,那些细细密密的血管越来越粗壮、颜色越来越深浓,宛如整片鲜血的瀑布从空中垂落。
而根系最末端的那些灵魂,则在渐渐枯竭消失。
随着那些身影最终消失,梅面陇和鬼面陇重叠在了一起。
原本串联梅面陇和鬼面陇的,就是一棵树——枯死的树干在梅面陇,而根须则在鬼面陇。
他看到一片死寂的梅面陇,天地之间空无一物,只有一棵枝叶繁茂的巨树耸立在中间。
那棵树将他衬得无比渺小,他仰着头才能看见上面郁郁葱葱的枝叶。
巨树的每一片叶子都苍翠欲滴,浓郁如墨绿的鲜血渲染,散发着喷薄欲出的繁荣生机。
更远处的枝叶则延伸进无尽的虚空之中,无边无际。
不知愁猛然明白了一切。
这是一场献祭。
所献祭的神,是一个早已死去的神。 世间死生早有定数,生必以死为换。
梅面陇和鬼面陇的活人与死人向神供奉香火,献祭他们自己的灵魂与肉.体。
而这一切早已开始……
只是在等待一个人。
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你来了。”
不知愁悚然一惊,回头看到了一身红衣的身影。
天地间一切都是灰暗无色的,唯有无尽延伸的巨树枝叶是苍翠的绿意,而眼前的邪神是刺眼的猩红。
与神像上一模一样的红衣邪神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向他伸出手:“给我吧。”
不知愁下意识攥着问苍生后退一步,一股阴冷的麻意沿着脊椎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