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燃走到门前,透过门缝看进屋里。
他看到一个红衣的人影坐在桌前,昏暗的火光落在他身上,在墙上投射出鬼魅般幽幽的黑影,随着晃动的灯火缓缓摇曳。
一下,又一下。
红衣人手上拿着一支他无比熟悉的墨笔,面前散落几片白色的骨简,白骨上有隐约的鲜红痕迹。
砰——
酒坛砸碎在地上,酒液飞溅,异香弥漫。
灯火重重跳动,红衣人影猛然回过头来。
金色水雾中,侧面的火光照亮了他的一半脸颊,深黑眼眸微微睁大,被火光映出一丝诡异的血红。
他的眼角仿佛缀着一滴泪。
但那不是泪,那只是一颗泪痣。
两人的目光穿越漂浮着细小尘埃的空气,在中间轰然相撞。 那一刻,一切终成定局,再无半分余地。
理智在郁燃的脑中炸响,告诉他现在,马上拔剑!
但他却浑身僵硬,一瞬间失去了操控自己身体的全部能力。
是他。
竟然是他……
黑色宫殿里的熊熊火海已是两年前的回忆。
整整两年,七百多天,这个人就那样言笑晏晏地与他一同说笑、学习、吃饭、休息。
他就那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透过那双微笑的眼睛若无其事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从他手下死里逃生的少年,疯狂地四处寻找他的仇敌,在梦魇中依然恐惧憎恨他的手下败将。
如神明般轻而易举地将他推进地狱,然后在他堕入地狱最深处时,在他最痛苦虚弱、狼狈难堪的时刻,向他伸出一只手。
在他鲜血淋漓、寒冷无依的时候,给他披上一件温暖的毛皮大衣。
他无时无刻不穿着那件大衣,于是当伤口愈合时,大衣已与他的血肉长成了一部分。
然后突然有一天,大衣被连皮带肉一起血淋淋地撕了下来。
那人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我给你披这件大衣,只是为了用你的血给它染上漂亮的红色。
“……为什么?”
少年的喉中血意淋漓,每说出一个字都如血肉撕裂,鲜血涌流。
他没动,舟向月却动了。
啪的一声轻响,一阵阴寒刺痛瞬间从后颈蔓延开来。
红衣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背后,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此刻他们贴得那么近,微凉的气息拂过郁燃脑后的头发。
他余光里映出一片猎猎翻动的血红衣袖,他在对他做什么……
郁燃立刻意识到,他要封印他的记忆。
他要让他忘记这个不该发生的插曲。
然后,让他无知无觉地继续下去。
郁燃心口剧痛,火种燃烧一般的热意从身体经脉深处缓缓升起。
他浑身被控制动弹不得,那种灼热就像是被壶盖压住无处逃逸的气流,血脉中渐渐蔓延开挤压撕裂的惨烈痛意。
就在那根苍白修长的手指刚刚触碰到他的太阳穴时,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以及拖长了声调的滑稽声音——
“耳朵耳朵,开门开门!”
“耳朵耳朵,开门开门!”
付一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的天你还不换啊?真亏得郁师弟能忍你这么久……” 舟向月的动作骤然停滞。
下一刻,他猛然把郁燃往门里一推,一把关上门。
付一笑站在门口,话还没说完,门突然“砰”的一声打开了,舟向月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付一笑目瞪口呆:“哎!你这么火烧屁股的干嘛去……”
轰!
屋子里的门突然炸开了。
付一笑愕然回头,看到了自己终生难忘的一幕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