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鱼汤泡饭几乎没怎么嚼就下了肚,她完全没有心情去好好品味鱼肉的鲜美滋味,但依然为那种充盈了整个口腔、让整个胃里饱足又温暖的美味而幸福得要落泪。
虽然确实有隐隐约约的焦糊味,但这是她吃过的最最美味的东西。
陈思儿又去翻了翻锅里的鱼,然后赶紧去洗掉了刚刚吃空的碗。
一碗汤饭下肚,她整个人暖和起来,干活都似乎更有力气了。
这回做出来的鱼汤堪称陈思儿的厨艺巅峰,她忐忑地把鱼汤再次端给姐姐时,姐姐终于满意了:“这还差不多,勉强能衬得上我的身份吧。”
爹娘回来之后,陈思儿紧张了半天。但姐姐似乎真的对她的补偿满意了,娘没有来找她的麻烦。
陈思儿终于放下了心。
因为姐姐马上要出嫁,爹娘这两日忙忙碌碌的。
爹爹忙着去村里各家喝酒,而娘则在为姐姐的嫁衣和首饰做最后的点缀修补。
嫁衣基本已经完全做好了,但有一样首饰是一定要赶在出嫁前九天内做完的,那就是新娘的九子福珠镯。 九子福珠镯是叶枯乡新娘出嫁时一定要戴上的手镯,细细的掐丝金属手镯上镶嵌着九颗珍珠,象征着新娘早生贵子、多子多福。
按照习俗,出嫁之后新娘也要一直戴着这只代表娘家人祝愿的九子福珠镯,直到生了一个儿子之后才会摘下。
虽然陈盼儿出嫁的对象是神明,但祝她早日为河神生下儿子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美好祝愿。
爹娘都在忙,自然也少不了指使陈思儿前前后后地帮忙。
因为陈思儿做事常常会走神,总是不太能满足娘的心意,她这两天也挨了娘的不少打。
这一次,爹娘出门,让陈思儿把装鱼的桶还给村长家。
她出门时,忽然不经意地看到姐姐蹲在石屋后的窗下,似乎在埋什么东西。
陈思儿只瞥了一眼就飞快地别开眼,装作没看见走了。
这显然是姐姐的秘密,她肯定不想让别人知道。要是她发现陈思儿知道了,说不定会告诉娘。
姐姐马上就要出嫁,娘现在对她无限容忍,陈思儿一点也不想触她的霉头。
陈思儿熬着熬着,终于熬到了姐姐出嫁的前夜。
此时,姐姐的九子福珠镯已经做好,送嫁的一切仪式准备完毕,村里到处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所有人都在期待新一位新娘献给河神后,河神大人会赐予叶枯乡新一年的丰收。
按照惯例,在新娘出嫁的前夕,全村所有的女孩子都可以去河神庙拜神,并在神庙中留下自己的名签。
河神会在她们离开后的下半夜显灵,抽出一根名签,从而选出三年后他想要的新一位新娘。
陈思儿很清楚这个程序。
因为她每一年都会去拜神,但每一年都会落选。
她一次次在跪在那位美如冠玉的神明脚下,透过丝丝缕缕淡青色的香烟抬头望向他,眼中满是虔诚的倾慕与祈求,祈求他选中自己做他的新娘。
但神明从未选中她。
本来陈思儿都要绝望了,但姐姐的入选却莫名让她燃起了一丝希望——虽然她没有姐姐漂亮,但她们毕竟是亲姐妹,眉眼长得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陈思儿从清早忙到傍晚,又忙到入夜,听着窗外一个个女孩子兴高采烈呼朋引伴去河神庙的说笑声,心里越来越焦急。
眼看已经入夜,她终于抽出时间换了一件自己最漂亮的衣服,细细地给自己点上胭脂,把头发梳好,就准备出发去神庙。
没想到她刚要出门,却被姐姐一把拽住了。
陈盼儿抬起下巴,一脸嫌恶地看着她:“你打扮得这么漂亮去拜神,打的什么心思?你姐姐我还没出嫁,你就想去勾引你姐夫了?”
“啊?不,我不是……”
陈思儿不知所措地想要辩解,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没错,她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就是希望河神大人能够挑中她……河神大人即将成为她亲姐姐的丈夫,但她却为了自己的幸福,想去勾引他。
看见哑口无言的陈思儿,陈盼儿勃然大怒:“好啊,我让你去!”
她拿起灶房边清理灶灰的铲子,径直将一铲子的灰劈头盖脸地撒在了陈思儿身上。
陈思儿被撒了一头一身的灰,就像是刚从灶膛里钻出来一样灰头土脸,衣服也脏了。
“去啊!”陈盼儿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河神会不会看上你这样的黑丫头!” 陈思儿气得浑身颤抖,眼泪夺眶而出,却依然不敢顶撞姐姐。
已经入夜,河神庙很快就要关闭了。
她想换件衣服,重新打扮好再去,但她没有别的漂亮衣服,时间也肯定来不及了。
她没有机会成为河神的新娘了。
陈思儿跑到石屋后哭了半晌,满心绝望。
哭着哭着,她哭累了。
听着远处黑暗中传来的河流拍岸声,一向温吞懦弱的她忽然产生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大胆想法——既然后半夜河神会显灵亲自来选新的新娘,又会在清晨来迎娶姐姐,那他这一晚应该不在别处,就在叶枯乡的河里吧?
陈思儿的心跳忽然加快起来。
虽然叶枯乡的采珠人讲究女人不能下水、下水不吉利,所以她从未在这段河道下水去采过珠,但她其实识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