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归尘骤然转身,再次躲过一片瞬息间从颈侧切过的白骨。
这片白骨在他脖子上割开一道血痕,鲜血被风瞬间吹散。
远处的一切虚化成一片灿烂朦胧的金红色,唯有面前的人长发在风中飞舞,背后是无数薄薄白骨悬浮在头顶,如一场穿透时空蓄势待发的暴雪。
郁归尘没有看头顶的白骨,他只盯着舟向月,一字字道:“你不能这样对他。”
“我可以。”舟向月说。
两人隔着飘飞的火光与符咒无声对视,四面燃烧坠落的火焰将他们的眼眸映得一亮一亮,却没有任何声音。
尘世间的一切都远去了,郁归尘眼里只剩下那双眼睛。
那样平静,没有一丝人的情绪。
仿佛沁透世间最冷的泉,又像是吹过山巅最浩大的风,那是毫无温度的凛冽,哪怕隐藏着一丝遥远而失真的悲悯。
就算是这样平视着他,也仿佛神明俯视着人世间,淡淡地注视自己随手拨弄的棋局。 ……就像是九百年前,他与郁归尘在长生祭对视的模样。
九百年前,叶枯乡。
风里夹杂着洪水退去后潮湿陈腐的水腥气,河岸边的大片淤泥上闪烁着淹没一切的水光,就像是一片片破碎的镜子铺满了整个地面。
镜面之上一片空茫,只有一座白色石庙的断壁残垣依然颤颤巍巍地立着,宛如伤痕累累的濒死之人在满地尸骨与鲜血中回望。
郁燃站在已经没了庙顶的河神庙里,与神庙中唯一完好无损的红衣邪神像对视。
那个人的神像慵懒地坐在神坛上,对他露出一个怜悯的微笑。
就在这时,一股剧痛突然在心口炸开!
郁燃猝不及防地吐出了一大口血,鲜血淋淋漓漓地从捂住嘴的指缝里滴落下去,烧灼的剧痛在灵魂最深处肆虐。
……他的封印被破坏了。
长生祭!
郁燃在剧痛下头晕目眩,眼前的视线一阵明一阵暗,但肉.体的剧痛却远远比不上心中猛然迸发的更深的恐惧。
长生祭是邪神最后留下的法阵,尚未完成,却无人能够销毁。
当时翠微山的众人合力封印了长生祭,而此后的一百年间,郁燃一次又一次地在上面叠加自己的封印。
现在,他自己的封印被破坏了。
……必须立刻赶回去!
郁燃随身携带了可以随时回到葬神冢的阵法通道,代价是极大的灵力消耗,但事关那个人,他永远无法放心。
他刚一打开符咒之门,心猛然沉底——
荒原一望无际的血色花海中央,那棵参天枯树周围再次环绕起了鬼魅般的暗红符阵,如同燃烧的火海漩涡。
长生祭被重启了!
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诡异的浓烈花香扑面而来,郁燃想都来不及想就拔剑冲了出去。
一触碰到符阵边缘,金色长剑就像是炽红的铁淬进水里一样发出滋滋的爆响,迸发出的耀眼光芒几乎刺瞎他的双眼。
这片灿金光芒之中,突然一道剑影袭来!
那道冰雪般的剑意无比熟悉,郁燃猛然挥剑抵挡,剑刃相击。
铛!
剑意撞出一声巨响,刺目火光溅落在他们周围,也照亮了对面一身雪白的身影。
尘寄雪,果然是他。
长久以来从未放松的怀疑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幸好无论他表现得多么天真乖巧,密室里的那个他装得多么柔弱顺从,郁燃也从没有真正放下警惕,不然这个诡计多端的人几乎要骗过他了。
再次被欺骗背叛的冰冷怒意从心底涌起,郁燃手中长剑瞬间光芒大盛,宛如一道燃烧的金色火炬。
长风骤起,郁燃瞬间出现在尘寄雪面前,长剑毫不犹豫地贯穿胸口。 他听见剑刃穿透骨骼血肉的声响,鲜血喷溅到他身上,隐没在黑色布料中倏忽不见。
余光里,尘寄雪蓦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但郁燃却完全无暇理他,径直往符阵更深处冲去。
长生祭还在继续!
那个人一定在里面。
尘寄雪把他放出来,就是为了重启长生祭。
高速飞旋的符咒如坠落的血雨一般撞在他握剑的手上,瞬间炸开一片灼热的血花。
郁燃原本想像一百年前时那样不顾一切地直接冲到符阵最深处,却很快就被符咒拦住了。
他不得不用剑去挡住铺天盖地袭来的致命符咒,不然他会直接被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