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
舟向月心脏缩成一团,几乎喘不上气,“你是不是用了那个……那个长生祭交换伤害的邪术……”
那个千年前昱都皇宫之中,把昱皇所受的伤转移到郁归尘身上的邪术。
郁归尘所做的显然和那不太一样,但这感觉实在是太相似,舟向月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邪术。
“你……你在痛……”
舟向月拼命地大口大口呼吸着,可还是呼吸不到一丝空气,语无伦次:“是不是我不痛,都是因为你在痛?是你替我痛了?”
可痛不是原因,只是结果。
郁归尘这么做绝不仅仅只是帮他承受痛苦,那痛苦本来就无法分离……
是魇。
是沉重如山的罪孽与仇恨,那才是痛苦的根源。 “那些魇!”舟向月眼前一阵阵发黑,嘶哑道,“那些魇,那些罪孽都是你在承担,是吗?”
“原本是我要死的……可是现在你要死了,是不是?!”
看到郁归尘沉沉地望着他的目光,舟向月感觉脑中什么地方砰的一声断了,“郁归尘!”
他抓着他的肩膀嘶吼:“住手!你住手啊!”
明明有那么多的蛛丝马迹,他却视而不见,他居然从来没有想到!
他明明应该知道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世间万事都公平而残酷,有死才有生,有失才有得。
就像注定发生的宿命无法拂逆、只能替代,也从来没有痛苦凭空消失的好事。
那些没有落在他身上的痛苦不会消失,只是落在了郁归尘身上。
舟向月的眼泪汹涌而出,“我不准!你凭什么……你停下来!你给我换回来!!!”
重生之后,一步步地接近、一点点地察觉,他无比自然地接受了郁归尘喜欢他的事实,理所当然地享受他对他的好。
他自己做一分一定会嚷嚷出来十分,却一点也没有去多想,以郁归尘的性子,向来是心里有十分只会说一分,就像是沉默的火山,滚烫的岩浆深埋地底。
当年他直到死都不知道郁归尘喜欢他,以至于完全没有预料到十六岁的他竟胆敢偷天换日地把自己囚禁在密室里。
如今郁归尘对他的爱已经浓烈到无法掩饰,那山口之下的岩浆,该积攒到了多么炽热沉重的地步?
……他明明知道郁归尘走火入魔过两次。
一次是他和尘寄雪刚死的时候,还有一次是一百多年前。
尘寄雪……尘寄雪从来都不该是这样一个称得上“好人”的人,他不该被那么多人怀念,这不是邪神为他预设的命运。
他本该信仰破灭、身败名裂,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的天赋来自无辜之人的累累尸骨,他的手上沾满鲜血,他该在绝望中臣服于邪神、为虎作伥。
他该在千夫所指中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死后依然承受百世骂名。
是郁归尘强行改变了他的命运,以至于舟向月因此一直没有猜出尘寄雪就是自己的地魂。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当年,郁归尘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为尘寄雪起了这个名字。
郁归尘刚刚杀死尘寄雪和他的时候,又是在怎样的绝望愧疚折磨下,才会走火入魔。
锁灵印虽然可以让郁归尘认出他的灵魂,但那印记只能作用于他的魂。
对于正常人来说,标记魂本来已经够用了。
但他分离了自己的三魂,又把魄割裂成数都数不清的碎片,切得太碎,锁灵印也没有用。
所以在那之后,郁归尘在极度的痛苦和愧疚之中孤独地等了他九百年,寻过世间茫茫人海,却没有一个是他。
他对郁归尘做了什么……
他要郁归尘杀了自己,就无所不用其极地逼他动手。
他要阻止郁归尘给自己未来的魂灵制造障碍,就在他面前以最残忍的方式同时杀死自己和尘寄雪,让他永远背负上无法磨灭的负罪感,让他看到舟倾就会想起曾经因他而死的人,无时无刻不提醒他,是当初他的错害死了最爱的人。
他已经逼郁归尘杀了他一次,在不夜洲又要逼他与自己对赌,逼他再一次看到所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 从一千年前一直到现在,他一直把他当做工具人,拿捏他的血肉之心,像神明用丝线操控傀儡一样,精准又冷酷地利用他的爱意操控他的行为。
却没有想过郁归尘不像他那样可以把道德标准放低,可以承认自己就是个没骨气没良心的坏蛋炮灰,可以毫无负罪感地折磨所爱之人,可以接受努力了也无法得偿所愿,无论遇到什么都能让自己想开点,尽力了就可以了。
郁归尘恨他恨得想要杀死他,又爱他爱得恨不能替他死。
他想要相信他,却又知道他不可信任。
一颗被折磨得鲜血淋漓的心,会在这九百年里去做什么……
郁归尘研究了禁术。
或许是结合了锁灵咒和当年那个逆命咒的某种禁术,大概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因为舟向月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法术。
所以郁归尘知道了他的痛苦,也窥见了他的秘密。
魇是一点点累积的,千年前舟向月死的时候不过是开始,千年后才是收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