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阵法深处似乎传来什么隐隐约约的声音。
很遥远,细听却极其刺耳。
那好像是,人的惨叫和哭嚎……
来自地面上的一颗颗棋子一样的小小突起,昱皇正在疯了一样地到处劈砍它们。
舟向月定睛一看,那些东西原来并不是棋子,而是一个个袖珍雪人一样用香灰堆起来的“香灰小人”。
昱皇仍在疯狂大笑着挥剑劈砍,每扫过一个灰堆,就将那堆灰烬打散。
“哈哈哈哈哈哈!”
“长生了,我成神了……”
洒开的香灰随即无风自燃,亮起一簇火光,血光中的惨叫声就多了几分,同时也有更多的血从祭坛里汩汩流出。
就好像每一簇灰堆都是人,祭坛里流出的是他们的鲜血……
刹那间一道雪光划破舟向月脑海,许许多多的零碎线索拼成一张完整图景。
是人!
祭坛上流出的血,都来自人!
原来致幻成瘾的长生香流传出去,就是为了控制尽可能多的人的欲.望,让他们心甘情愿成为这场长生祭的祭品。
沉迷于长生香中的人,为了再次获得长生香,愿意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肉.体和灵魂。
这场献祭,已经开始了。
“香吗?”
红衣少年在他耳边幽幽道,“这可是人的香味。是很多、很多人才能创造出的香味……”
他尚未说完,舟向月身形遽动,反手一剑刺出!
剑尖径直刺入那抹红色,躯体却如幻影一般瞬间消失。
他背上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砸下,砰!
他重重跪倒在刻满符文的阵法中,膝盖生生磕在锋利纹路上,立刻有点滴鲜血渗进暗金色的阵法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满室光芒猛然大亮,如同火焰自大地逆升。
“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呢?本来我还想温柔一点的。”
鬼魅般的声音在舟向月耳边响起,一只手仿佛温柔地放在他脑后,却将他按得不得不低下头去,凑近地面。
脑中嗡嗡作响,他在泛起泪光的视野里隐约看见那些涂满符文的鲜血已经流到了他身边。
他这才看清,那血流缠绕着星星点点的金色光絮,闪烁着熠熠火光。
“别乱动,已经开始了,就好好看着它结束吧。”
红衣少年笑得愈发轻柔,“毕竟,这场献祭可是那么多人共同的愿望啊。”
话音未落,他手底下的红衣身影忽然消失,变作一片轻飘飘的红符,如一瓣花瓣飘落。
几乎同一时间,那个身影瞬间出现在祭坛旁拿着剑疯癫大笑的昱皇面前。
“舟向月”远远看着,挑起了眉。
舟向月以剑柄在昱皇的后颈一击,只见他趔趄两下,就瘫软地倒在了阵法中。
他刚松一口气,一回头,心猛地一沉。
昱皇不再去挥剑劈砍了,可地面上的一个个灰堆小人仍旧在不断自燃,血海也依然在蔓延,不断向灵坛边缘延伸过去。
为什么还没停下?!
为什么鲜血依然涌流如注,阵法里尖叫哭嚎的声音越来越惨烈?!
“少白费心思啦,”红衣少年带笑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没用的,你阻止不了这一切。”
“这本来就是你造成的,不是吗?”
他坐在穹隆顶高高的金色树枝上,一手托着腮,双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
“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让原本的国师颜面扫地,他也不会产生那么强烈的怨愤和不甘,愿意付出一切来恢复他原本的身份地位。”
“至于这位皇帝呢……是难一些,不过多亏了你,把昆仑髓的粉末送给他焚香,让我顺利地进入了他的梦境。”
红衣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舟向月,笑得意味深长,“你最清楚,没有人不存在欲.望。刚巧他的欲.望呢,还挺朴素挺好实现的。”
“至于那些沉迷长生香的人,愿望就更好实现了,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东西来换取长生香,是绝佳的祭品……是你一手搭建起了这场长生祭。”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了。”
他叹息一声,“你是书写因果的执笔人,不要自己涉入因果。”
“所谓宿命,不是一条无论你做什么都一成不变的轨迹。”
“你不去改变它,它就会自然发生。”
“你去改变它,它就会在你改变后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