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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野陪颜明秀回门的那日,佟穗忙完晨练、读书,距离晌午还有半个时辰,就让嬷嬷把自家这个月的账本拿了过来,坐在书房里慢慢翻看。
侯府现在有六十多个下人,光下人们的月例与吃穿就是固定一笔银子,佟穗因去年赚了大量的军功银子,再加上夫妻俩现在每个月共有两百两银子的月俸,才不至于再为这笔固定的花销心疼。
佟穗看得慢,什么猪肉价、鱼肉价、粗布钱、细布钱,她都一项一项细细看过,有时候还会往前翻翻,将这个月的菜肉价跟上个月的比比。
她心平气和的,管账嬷嬷额头渐渐出了一层汗。
采办的婆子都是从她这里拿钱,管账嬷嬷知道自家女主子是上过战场的厉害人物,她来萧家伺候的时日又短,还不敢记假账从中盈利,可她管得了自己,管不了那些直接去采办的婆子们。就拿猪肉来说,普通猪肉可能三十五文一斤,上等的四十文,买的人如果会讲价,又可以压低一点,这时候采办婆子就可以靠自己的口才赚些差价,管账嬷嬷如何管呢?
盯得太紧,采办婆子们心中有怨气,反而于办差不力。
管账嬷嬷很怕自家夫人要明察秋毫,让她难办。
佟穗没看那些,人至察则无徒,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下午,佟穗用半个时辰读书半个时辰练字,再与两位妯娌说说话,便换上一套细布衣裳,带着阿福出门了。
清化坊离北市才三里地,天气又好,主仆俩步行过去的。
洛城的南市最繁华,足足占了两个坊,北市只占一坊,却也各种铺子应有尽有,十分热闹。
绸缎庄、首饰铺、茶楼、酒肆、肉铺鱼肆,佟穗挨个逛了一遍,时而花上几文钱,跟各铺子伙计打听一些事。
路过周家的医馆,佟穗也去里面坐了会儿。
周景春最先看到外孙女,急着问:“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佟穗笑道:“没有,看书看累了,出来走走,经过这边来瞧瞧您。”
周景春:“想我了就去坊里等着,医馆里都是病人,你还是少来吧,免得被过了病气。”
祖孙俩在里面说话的,佟穗问:“外祖父,医馆收到的诊金去掉药材伙计工钱各种开支后,能赚多少?”
周景春:“咱们家医馆小,只我跟你舅舅表哥三个坐馆郎中,一个月能赚十两吧。”
佟穗:“那如果你们三个都是我花钱请来的,你们仨的工钱每个月得多少?”
周景春笑笑:“给你算亲情价,三人一共六两好了。”
越是厉害的郎中聘价越高,光周景春一人,真正的聘价至少也要五两。
佟穗:“所以医馆纯赚的也就是四两。”
周景春点头:“可以这么说,想多赚也行,诊金收贵点,不过那样很多百姓就看不起病了。”
周家的医馆,无论在卫县还是洛城,诊金都是最实惠的。
佟穗:“那您开医馆,需要交多少商税?”
周景春一听,终于明白外孙女在琢磨什么了,这丫头,自从跟了老爷子在军营做事,好奇的东西也越来越杂。
正好有空,周景春就给外孙女细细讲了起来:“医馆也好,其他商铺也好,刚买铺子或是租赁铺子时要给市坊司一笔铺面税,每一百两取一两税钱。交完这笔税,以后再半年收一次商税,按照二十取一的算法,比如说一年赚了三十两,就要交一两五的税钱。”
佟穗:“现在的田税也是二十取一,这么说田税跟商税是差不多的。”
周景春:“律法规定是一样的,可田地收成是官府能够称量出来的,经商收入却不一样。像咱们家的医馆,咱们老实,按实上报一个月赚了四两,可遇到那种滑头的,他在账本上做手脚,说自己只赚了一两,官府能如何?根本没法查。” 佟穗沉默片刻,又问:“前几年你们在卫县开医馆,田税都涨到十取四了,商税有变吗?”
周景春:“那倒没有,一直都是二十取一,顶多贪官们巧设名目或是勾结地痞流氓来多收一些钱。”
佟穗:“奇怪,朝廷那么缺银子,为何不加收商税?”
周景春摸着胡子笑:“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去问……”
周献突然在外面敲了敲门:“祖父,魏相来了。”
佟穗:“……”
周景春给她解释道:“魏相有肩颈上的老毛病,咱们南下行军时他就在我这里扎了几次针,进京后他每个月也仍会来个一两次,赶巧这次被你撞上了。”
说完,他去外面迎接魏琦。
佟穗坐着没动,此时她只是一个医馆郎中的外孙女,魏琦也只是一个来就诊的病人,外祖父去迎很正常,她出去了,容易被其他病人注意,把私事传成大事。
稍顷,周景春领了魏琦进来。
魏琦一身布衣,进门时正抬着一只手捏左边肩膀,姿势可谓不雅,突然瞧见坐在里面的佟穗,魏琦动作一顿,面上露出一丝尴尬来,转瞬又恢复如常。
佟穗离席,行礼道:“我来探望外祖父,没想到还能有幸得遇魏相。”
魏琦苦笑:“这有何幸的,我巴不得不用来周老这里。”
佟穗忙道:“是我失言了。”
周景春:“我要为相爷针灸,阿满你先出去?”
这是一个诊间,里面有两个铺位,中间设有挡帘。
在魏琦略带疲惫的目光中,佟穗扯过挡帘,背对着这一侧坐在另一个铺位旁边的板凳上,轻声道:“你们忙,我正好有些事想请教魏相。”
魏琦:“……”
周景春无奈地摇摇头,一边准备针灸的针,一边跟魏琦解释自家外孙女着了什么魔:“你说她,一个小姑娘,还好奇起这些事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