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班组29个人,加上我,一共20个都是新到矿上不到十天的,于长青都没给我们组织过培训,随便安排了几个老矿工就带着我们下井了,你说这是不是犯法?”
“于长青就是个老酒鬼,一天三顿的喝,喝多了还到矿上来,指挥我们干活,还叼着烟下井,你说这是不是犯法?”
“那堆安全设备,出事前两三天我就跟他说有毛病,不好用,他都没当回事,让我们正常下井采煤,压根没把我们的命当回事,你说这是不是犯法?”
林泽的声调越来越高,到后来简直是在嘶吼,“你们还想知道啥?啊?要不是他,我那二十多个兄弟能死吗?!杀人犯,刽子手,他活该被枪毙。”
“你们滚,我不想看到你们!”林泽
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扫到了地上,对我们怒目而视,下一刻,他猛地向后栽倒,躺在了床上,发出了如雷的鼾声。
“走吧。”我站起身,叹了口气。
“放屁!”
矿上的生活区,一个老矿工弯着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听完了我们转述的林泽的话,忍不住骂出了声。
“老于啥时候干过那事?不培训,一群新手就敢让下井?”他哼了一声,“俺们干的是苦力活,可也不是瞎卖力气的。挖矿,也讲技术,谁知道哪一镐下去就塌方了?” “可是林泽……”我翻了翻老罗记得笔记,皱了皱眉。
“呸!”老矿工啐了口唾沫,“胡说八道,他们20几个人一起来的,来的时候就说了,以前在别的矿上干过,还有证,老于这才让他们直接下井的。就这样,老于还不放心,给他们安排了几个老手带着呢。”
“是这样啊。”我点了点头,“林泽还说,你们从来没进行过安全生产培训?”
“扯淡。”老矿工从鼻子里挤出了一丝不屑的哼声,竖起了一根手指,“至少每周一次,隔三差五还有演习呢。每组班组下井之前,老于都得强调一遍注意安全。”
“为什么林泽说的不是这回事呢?”老罗愣愣地看着我,一脸的不解。
“有人撒谎。”我笑了一下,看着眼前的老矿工,“叔,你知道要是撒谎的话,对于长青并没有好处。”
“我
撒谎?”老矿工愣了一下,双眼通红,怒喝道,“小兔崽子你说谁呢?官司打到天王老子那我也这么说。”
“那就好。”我点头,合上了笔记本,“敢出庭作证吗?”
“有啥不敢?”老矿工斜了我一眼。
“成。”我点点头,“带我们在矿上转一圈吧,我想看看。”
老矿工想了想,似乎觉得虽然我们的话有点难听,但却还是帮着于长青的,闷闷地应了一声,“你们想看啥?”
“先去办公区。”我说。
老矿工一言不发带着我们向矿区走去,大概走了有一公里,才停下脚步,努了努嘴,“就那边,你想看啥?我让他们准备一下。”
“不用。”我摇摇头,当先走了下去。
瓦斯爆炸,矿主于长青被捕,矿上的生产已经陷入了停顿,往日喧嚣的办公区此刻也萧条了许多,只有三三两两的身影偶尔出现,漠然地看着我们。
我们走到一间办公室前,停住了脚步,办公室的门已经不翼而飞,窗户上的玻璃也碎了一地,却没人打扫。房间里摆放着一排一排的椅子,此刻已经落满了黑色的粉尘。
“这是会议室。”老矿工见我专注地看着这间办公室,咧嘴笑了一下,笑容中难掩苦涩,“以前,每次下井的时候,老于都要把我们叫到这来,给我们念一遍安全生产的条例。”
“这墙上,是不是贴过什么东西?”静丫头走进会议室,走到墙边,仰头看
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墙壁,伸手擦了擦墙上的灰,突然说道,“你们看,这块地方的灰明显比较新。”
三道目光同时聚集到了老矿工的身上。
老矿工看着那面墙壁,眼圈微微泛红,“那上面贴的就是那些章程,老于经常带着我们一个字一个字的念。老于啊,其实也没上过几年学,他自己都认不全。”
老矿工好像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突然笑了一下,“有个词叫摄像,这个老于,每次都给念成聂像。”
“那后来呢?这些东西怎么没了?”老罗问。
老矿工摇了摇头,“不知道。出事后,谁也没注意,后来上边下来人查,说怎么没有张贴规章制度,我还纳闷呢,说贴了啊,结果,还真没了。有个大领导就说,老于这简直就是瞎胡闹。”
“有照片吗?贴上去的时候,应该有拍照存档吧?”我问。
“有。”老矿工点头,“回头我让人找找。矿区评先进单位的时候,特意组织了一群人一边学习一边拍的照片呢。”
“安全设备,你们平时存放在什么地方?”静丫头拍了拍手,问。
“那边。”老矿工指了指远处,一群救援人员正在紧张忙碌的地方,“老于说把东西放的近一点,真出了事,哪怕就能快半分钟呢,没准就能多救出一条人命。”
静丫头点了点头,“设备什么时候买的?” “我想想啊。”老矿工仰着头想了一会儿,“应该是去年
6月份,当时我和老于一起去的。”
“都是新的?”
“哪敢用旧的啊,那可都是救命的东西。”老矿工说,“那批设备都是订购的,老于没要他们库房里积压的。”
“那就是说,生产日期应该是2007年的。”静丫头从老罗手里要过卷宗,随手翻了翻,眉头拧到了一起,“检察院的这份卷宗里,提供了当时他们拍到的设备照片,生产日期是1990年,已经严重老化损毁,这怎么回事?”
静丫头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老矿工。
老矿工坦然地和静丫头对视着,“不知道。”他抽出一支烟,点燃,用力吸了一口,“矿上出事后,怪事就不断,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把东西弄出去卖了,用这些旧的顶着。可坑苦了老于了。”
“采购的记录你还能找着吗?”我问。
“能。”老矿工肯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