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礼由叶家办的,尸体是叶无行亲手送进焚化炉的。
那只紧握的手直到推进焚化炉的前一刻,才悄无声息地松开了,旁边的师傅对这个现象见怪不怪,送进炉子前复活的都有,何况只是动了动手。
一个什么小东西掉到了地上,发出沉重又清脆的击响,最后落到了叶无行的脚边。
——是一枚带着锈迹的子弹。
是十七岁的叶无行,打仗时中的子弹,那子弹打在肺里,当时又在一个破落的营地,队伍里的医生都不敢动手,只有袁家那从国外留洋回来,要靠行医救中国人的小少爷,推开了一众束手无策的老儒医,给叶无行动的手术。
行医救不了那些战场上马革裹尸的灵魂,却救了叶无行。
叶无行也是从那个时候,对这个看起来文弱又沉默的贵少爷改了态度。这一来一去,便是六十多年的春秋,这么快,仿佛只是弹指一瞬。
也算是对得起那么多年的战友情谊。
盛西铭对袁先生留下的药方不敢提出质疑,比起那位,他是真的才疏学浅,只是在原来方子的基础上稍作了时令的调配。
那位袁先生想的周到,药方写了几十来副,都是根据老爷子会犯的毛病写的,还分别标注了剂量和禁忌,让盛西铭压力骤然减轻。
最后只是日常嘱咐了几句,老爷子无甚在意的摆摆手,说道:“年纪大了,这些毛病都要跟着我进棺材的,倒是辛苦盛家小子了,日日来摸脉,看我这个糟老头。”
“爷爷,是袁先生想得周到,我也没做什么。”
盛家和叶家关系好,祖上有姨表之情,盛西铭也跟着叶津渡叫爷爷。
“何苦他操那个心,就是想得太多,才先累死了自己。”
叶无行每每提起袁先生,总是带着气愤的。
有时也会不经意间提到:“好好的一个omega,不在家待着,偏要来都是alha的军营里,作的死……”
但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和袁先生的感情深,才会如此,更不用说年年都去祭拜,还是在山上,下雨路滑,对老人来说吃力又危险。
“今年雨水多,袁先生的祭日,爷爷不如等天晴再去。”
“况且您虽然脉象稳定,但也要防着,这旧疾虽小,但不注意就会急症,袁先生就是这么想,才给您配方子的。”
两个小辈配合地劝导老人,偏偏老人是个固执的,军人的特性就算年纪大了也磨灭不了,仿佛是越难越有劲。
“不过下雨而已,要是从前我们打仗,就算天上下铁,还不是要准时出发。”
“老爷子,您是借着上山的名义要去盗墓吧,这风雨无阻的,比倒斗的还敬业……”
叶津渡说诨话。
“咳……”
盛西铭咳嗽了声,忍笑。
屋里茶香袭人,家具摆设皆静谧,佣人在偏厅待着,转角的粉彩瓷花瓶里插着两支木棉和一束地麦,不一会,叶津渡和盛西铭便走了出来,合上门。
佣人见两人要离开,便拿了大黑伞去门口候着。
“叶公子去哪儿?”
“穆江年说里莎新进了一批好东西,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