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笑道:“你本就不过二八年纪,实在不必学你那师叔整人成日板着个脸——修仙之途漫长,若一直如此,实在毫无趣味。”
凤鸣儿也不知他这所谓的“趣味”究竟是什么。
不过接触两日,她便已看出,她这师父实在是天纵之才,不仅将天玄上下料理得井井有条,为人亦是进退有据,穿着举止亦十分风雅,若非出身修仙世家,便也应曾是人间富贵王孙——这周身气度,倒是与刚见到的师妹有些相似,同她却是半分也不像的。
入得天玄前后,她都不曾与这般人物接触过,亦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尤其是这几日命运起落,突然青云直上,而镜中前辈又在沉睡之中,确实生出了一些无人倾诉的惶惑不安,唯恐一切不过大梦一场,只等梦醒又落回了那人间尘泥之中。
好在她天然心性沉稳,于悟道上又天赋极佳,一旦觉出心境不稳,人后便是打坐冥思,也不修炼,只细细追想过去的苦处与不易,好让自己沉淀下来。于是展现在人前便是这样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而她这一步显然是走对了。虽然灵虚真人面上总说她无趣,颇像他的那个师弟,然而天玄上下又有谁不知道,掌门灵虚最信赖之人,便是这祭剑峰之主,剑使闻朝。是以这刚被收入门的当日,她这师父就亲自带她来选剑诀。
只是不知道,天玄的功法剑诀传授,原来这般奇特。
她怔怔盯着画中的人物,只觉得入目之人皆是风姿湛然,不染凡尘,实在是让人羡慕。
白微站在一旁也不催她,只笑眯眯地看着这年轻弟子又呆立了半晌,方才笑着打断了她,告诉她该如何使用此处。
“其实若要亲授你剑诀亦是无妨,”他补充说,“只是我门派事务缠身,难以步步跟进,而你的两位师兄,一位在外游历,另一位尚在闭关。若要说指点,也只能是此处——天玄剑术所藏,皆尽于此,虽然入内时间有限,寻常弟子亦难寻机缘,但以你之天命、天赋,定然是足够了。”
凤鸣儿不想灵虚真人对她评价如此之高,一时有些赧然,只讷讷说“师父过誉”。
灵虚说只让她上前试一试,说完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笑道:“我亦有神念藏于其中,你若召得我那神念,从此自不必再寻我本人请教。”
凤鸣儿被他说得好奇,于是便将手放于壁画之上,只在心中念道“如何才能御得最强之剑,成为最强之人,窥得通天之途”。
心念刚起,便见画上色彩流动,衣袂飘散如云,最后只剩得一片寂寂雪坡,上面矗立一人,黑袍黑剑,背影孤峭,只一眼,就觉出了无边冷漠萧索之意,不是祭剑闻朝却又是谁?
她有些怔愣,再回神之时,却已站在了雪地之中,抬眼,立刻便见有剑光扑来。她下意识就抬手要挡,然那剑光来势锋锐无匹,自她天灵盖直劈而下。
剑至魂分。凤鸣儿只来得及痛呼一声,便直直倒在了地上。
外面白微见着壁画中的情景却是半分惊讶也无。横竖天玄的剑修皆出自祭剑,而剑修中最强,又属分魂剑主,凤鸣儿若想与剑道一途走到最强,这十有八九,时任分魂剑主闻朝便是绕不过去的坎。而历任分魂剑继承的方式皆十分简单,只要击败上一任剑主即可。
是以分魂剑主一代强过一代,若非那位分魂剑初代的主人是位全才,单论剑术,闻朝已经算是前无古人。
而说起他那位师弟,白微不禁又想起刚才他们门口见面的一幕来:介绍时候,他那师弟望着他那新进门的徒儿的神情真是稀奇极了——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可对熟悉闻朝的人来说,那眼神简直是再柔和不过。
他那个徒儿也很有意思,明明灵虚真人白微在门派里的名声再好没有,女弟子间尤其受欢迎,可她却半点好奇也没有,看都不看一眼。白微倒不是稀罕那些爱慕,只是突然遇到了这般从头到尾都不肯看他的弟子,多少还是有些奇怪的。
再有就是,闻朝身上沾着的香,依稀便是来自这弟子身上。
几条线索合在一起,白微便有了某种猜测。
向来不近人情的祭剑闻朝动了心思自然是有趣的,只是以他这天玄掌门的身份看来,这有趣的背后却又透着几分蹊跷:
以闻朝的眼界,如何能对一个辟谷都未能成的弟子动了心思?虽然感情一事向来霸道无理,但就闻朝对天玄的意味而言,又由不得他大意。
白微一边思索着,一边缓缓沿着墙踱步,然而没走多久,突然顿住: 先前在闻朝身上闻到过的香气突然浓郁起来,显然是刚才两人大约曾在此处驻足。
他算不上精擅香道,但嗅觉极为敏锐,自有一番天然直觉:若说先前那香味只是淡淡的,仿佛风中送来的一缕梅香,让人闻了之后就有些心口发痒的荡漾,那么到了此地,这香气就像是浸透了水的香木一般,于他而言,几乎是近于露骨的冶艳了。
——何以在原主离去许久之后,还有这般浓郁的气息?
白微略略抬眼一扫,便寻着了香味的源头——就在靠近墙根的位置,腥红的绒毯上落了几点几不可见的深色洇痕,像是残留的水渍。
他看了一会儿,还是略略弯腰伸出手去,指尖在上面略略刮了刮,凑近鼻尖轻嗅,只一下,就舌根生津,下腹发紧。
他立刻移开了手指,却没有立刻清理,而是面无表情地注视了那沾了气味的地方一会儿,方才慢慢直起身,轻声笑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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