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灵觉初开,觉出某种极为不祥的意味来,她想冲出去,想冲阿兰大喊,让她捂上耳朵,不要听,更不要再问。
可她到底只是个旁观之人,既无可能冲入景中,更无可能改变什么。
于是她还是听到了。
青鸾说:“若想求得完满,自然得付出一点代价,王琅如此,你亦如此。”
阿兰沉默片刻,问他要什么。
青鸾说:“你病入膏肓,若非是我,早已命数该绝。你身上并无我索求之物,但你可以为我做一点事。”
阿兰问他是什么。
青鸾笑道:“听说你有个在天玄的妹妹。她很努力,交到了很不错的朋友,我想见见她们。”
洛水很难形容,当她见到阿兰沉默点头之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一瞬间她想明白了很多:譬如奉茶如何会突然来寻她,说请她一起回家过年。又譬如奉茶提到过,她阿姐其实一直想见见她。
她脑袋很少这般灵光。
她甚至隐隐想到了更多:阿兰教她“心眼”之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是觉得她学了也不可能有机会再用?还是暗讽她瞎了眼睛、识人不清?
她很快就否认了那些阴暗的想法,只是止不住心头的冷。
然而这一天的折磨显然不仅于此。
她看到了不久前,阿兰主动来找青鸾,说她已经想办法将人尽数引来,求他放了奉茶,说如果还有什么她能做的,她都愿意去做。
“只剩一件了,”青鸾说,“你在台下看了这许多次,可想入戏一次?”
于是阿兰成了戏中的司羿,而他们成了待屠的姮娥。
于是洛水又重回最后一幕,瞧见阿兰的司羿抬起手来,挽弓如月,箭若流星,只一箭就贯穿了偷袭的那个“姮娥”,还有她。
天旋地转,视线倒置。 洛水抬起眼来,先是看见了阿兰的眼,虽是司羿的模样,但却是阿兰的眼神。
阿兰远远地望着这边,目光温和,还有几分毅然。她其实不太确定,阿兰瞧的是她,还是她身前的人。
她身前的人有一双同样温和的眼,里面好似有些哀愁、无奈,还有歉意。面前的人胸口涌出血来,迅速枯萎,依稀和更加遥远的、记忆中的景象重迭在了一起:
那日也是这般,他们一行出行,却遭了贼人劫杀。最后的时刻,她面容娇美的玩伴亦露出了这般温柔的眼神。她们紧紧地抱了下她,便毅然转身下车,再未有回来。
之后除了泼在车帘上的血,她未再见过她们,哪怕梦里。
洛水的梦总是平和的、温暖的,没有任何纷争。
哪怕像方才那样,她瞧见了许多,明白了许多,遭了许多的折磨,终还是可以回到自己的梦境之中。
——让她安心的梦境。
身遭是厚厚的纱帐,手边放着一本翻尽了的话本,上书“宝药缘”三字。好似在提醒她,她瞧见的一切不过是书中之物、旁人的故事,哭一哭,难受上一阵便罢了,不值花费更多的心思。
可明白归明白,胸口却止不住地冷,漏风一样。
明明那里没有伤口也没有血,可她就是觉得冷,还有疼。
她抱住膝盖,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像是想要寻些温暖,又像是想要就此消失。
她到底还是没能消失,但因这个念头更加具体之前,她被人抱住了。
来人伸手将她搂入怀中,怀抱里尽是锦缎的温暖与沉檀的芬芳,就同那一日他救下她时一般。
那时她也是这般神思恍惚,不知如何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家中,瑟缩在帐中不敢再出去,他便也像这般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突兀地。虽然面容不清,连身形亦无,但那确实是个足够宽阔的怀抱,密密实实地将她抱住,安稳到让她欣喜。
“公子……”她哽咽。
他亲了亲她的脸,又亲了亲她的唇角,问她在想什么,瞧着这般可怜。
她只将脸埋得更深,闷声说她不想呆在这里,说这里不好,说修仙以后她一直都累极了,倒霉极了,还不如身在家中给季哥哥写信那会儿快活,每天都有些期待与盼头。
他既没说她痴心妄想,总是想着要回到初入红尘那会儿,也没说她白日发梦,告诉她到了这般地步根本不可能回头。
他只摸了下她的头:“想哭就哭吧,尘世如梦,等醒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