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月 第54节(1 / 2)

江楼月 清淮晓色 2335 字 3个月前

慕容灼此刻踩着的那个树桩,正是阵法其中一个紧要节点。慕容灼上上下下如履平地,轻若鸿毛气息内敛, 这阵法一动不动,丝毫没有作用。

    阵法再往里, 没有修士、没有阵法、没有机关,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队普普通通的禁卫军, 对景昀来说不能起到一丝一毫的防守作用。

    仔细想想, 这其实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这座可怜的定山被梁末帝发疯烧成白地, 皇陵地宫尽数掘开。又被魏朝把持了几百年,冢中枯骨都荡然无存,哪怕真有些好东西,也早被搜刮干净了。

    现在这座定山陵,恐怕只剩了个空壳子。如果不是魏国打出了承接齐国正统的旗号,须得面子上过得去,恐怕连山门外的阵法都不必设置——这阵法虽然对景昀来说不算高深,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手搭建的,何况阵法覆盖整座定山陵,消耗的灵石哪怕全用下品,也算不得少数了。

    “走吧。”景昀说。

    柳兰扬为首的天枢小队给出的建议是,通过塞钱的方式请禁卫统领放行,这支禁卫军长期驻守在此,可以钻些漏洞弄一两个人悄悄进去。

    说实话,这个建议是很中肯可靠的。但阵法效果因人而异,建议自然也因人而异,景昀不愿也不必和禁卫打交道,大摇大摆带着慕容灼走了进去。

    定山陵内漆黑一片,唯有特定的几个位置闪烁着明亮灯火。

    天上又飘起了细雨,地面起伏不平,很快积起了数个小小的水洼。雨滴缠绵地擦过二人衣角,没有留下半点湿痕。

    江雪溪曾经带景昀来过定山陵,不止一次。那时定山陵神道宽广,翁仲矗立,神道尽头殿宇巍峨,供奉着齐国历代帝后的牌匾。

    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慕容灼的目力极好,即使此处伸手不见五指,她也能清晰地辨认出满地狼藉。焦黑破败的断壁残垣横在脚下,地面隐约能辨认出青砖铺设的痕迹,却已经碎裂不成样。

    景昀沉默地走在前方,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说出半个字来。

    雨忽然又下得大了,狂风呼啸而过,回荡起阵阵余音。

    远处黑暗中闪烁着明亮的灯火,那是轮番戍卫的禁卫军们所住的值房。光影晃动,禁卫军们感受到雨势渐大,一个个忙着往值房中跑,风里传来他们的声音。

    “雨下紧了,快走快走。”“这鬼地方吓死个人,什么玩意,风声和鬼哭没两样。”

    不知是谁一边奔跑,一边调笑:“这地方不就是个巨大的坟头么?说是‘鬼地方’还真没错。”

    其他人顿时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雨声中断断续续七嘴八舌骂了好几句,一窝蜂扎进值房里去了。

    景昀合上眼,静静回想各处陵墓的位置,一张定山陵舆图在识海中徐徐展开,记忆中神道、殿宇、陵墓次第浮现。

    这些记忆早已变得生疏,却还是缓慢地浮出了水面。片刻后景昀睁开眼,朝着和值房光亮处相反的方向走去。

    “在这里。”景昀轻轻地道。

    其实她不必说的,漆黑的夜色里,慕容灼凝视着面前一人高的石碑,石碑上赫然刻着两个大字。

    ——思陵。

    石碑后,是一个巨大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深坑。

    这个深坑大的离谱,大到称之为坑其实很不合适。事实上它确实不是一个普通的深坑,而是怀陵地宫的残余部分。如果目力好到极点,还能从坑中凌乱的碎石砂砾中,隐约辨别出墓室的位置。

    当年梁末帝纵火焚烧掘开地宫,已经将定山陵毁得差不多了。而后变故履生,梁末帝保不住自己的脑袋,无人戍守的定山陵自然也保不住其中的陵墓。

    一拨拨‘有心人’光顾此处后,好不容易魏国皇帝宣称承继齐国正统,把它的残迹保护起来——当然,魏国皇帝自己肯定也秘密派人再度挖掘搜查过——立下了碑石,才能留下这么一个深坑。

    景昀的眼睛分明看不见,但她的目光依旧朝向石碑方向,‘注视着’怀陵下方一行行镌刻用以解释补充的小字,那里有两个熟悉的名字。

    惠帝齐臻,定国侯齐宁。

    思陵不远处是怀陵,怀陵前同样有着这么一块石碑。

    ——端静皇后、章怀太子、镇国和颐长公主,还有齐臻和齐宁。

    拂微真人江雪溪高坐云端,为天下尊崇,但他真正承认的骨肉血亲,不过寥寥五个而已。

    景昀忽然想起,师尊决意传位给她的时候,道门中有许多人不赞同。其中一部分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居心和盘算,更不是死守长幼先后的迂腐之辈,他们的理由其实很简单:拂微真人的性格更合适。

    的确,玄真道尊留给世人的印象,从来都是无喜无怒冷若冰霜,世人对她无上敬畏,甚至不敢抬首多看一眼。

    师兄却不然,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所有人如同春风拂面般轻松愉快,从而不由自主生出喜爱敬慕来。

    很少有人能察觉到,江雪溪那春风拂面的柔和背后,其实是极致的无情。

    太上忘情,自然无情。他看一个人,和看一朵花、一株草、一把剑并没有任何区别,因而也就不会有任何怜惜喜爱。

    在景昀的记忆里,师兄最后一次情绪剧烈波动,便是惠帝齐臻和定国侯齐宁双双身亡之时了。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师兄流露出半分失态。

    景昀握住了月华瓶。

    她既没有感受到熟悉的剧痛,神魂间的吸引也不见了踪影,显然江雪溪的神魂碎片不在这里。

    慕容灼只观察景昀神色,就明白了,禁不住感叹:“如果你们生在南方九百世界就好了,找起来应该简单很多。”

    身为仙界天官,景昀掌管南方九百世界,因此只要她愿意,她的每一句话,在南方九百世界落地时便会化作秩序,从而成为制约那方世界的无形律令。

    所谓言出法随、口含天宪,不过如是。

    如果这是南方九百世界,景昀想找江雪溪的神魂碎片,就可以借助秩序之力,要容易很多。

    景昀无情地指出:“飞升仙人所任官职,不得与其出身世界相关——如果我出身南方九百世界,现在掌管的就是另外的世界了。”

    慕容灼久不任职,早已淡忘了种种条例,闻言恍然大悟:“对啊!”

    她顿了顿:“你师兄的神魂碎片是不是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