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昀下意识咬紧了牙关。
剧痛毫无预兆地从神魂深处炸开,直到江雪溪将银链挂上了她的脖颈,那种生发自神魂的剧痛才渐渐平缓下去。
那是她的神魂一角,也是维持这个幻境消耗的本源所在。
幻境是江雪溪的神魂碎片凝聚而成的,但真正护住这块神魂碎片的力量,来自于仙人的残魂。
“疼吗?”问出这句话时,江雪溪声线微微发抖。
“还好。”景昀说。
于是江雪溪也落下泪来。
归还景昀的神魂之后,幻境开始更快地倾塌,转瞬间天崩地坼。乌云遮蔽的苍穹之上,像是有一只巨手用力撕扯,一道漆黑的裂缝缓缓张开。
朱阁倾颓,山川陷落,湖水倒流。天际炸响的雷霆仿佛自天而降的银鞭,挟着凡人难以想象的威势降临大地,犹如神佛鞭笞世间。
行将崩塌的幻境中,只剩下这棵大树风雨不动。
“不值得。”江雪溪轻声道,“你这是在豪赌,输了该怎么办?”
景昀却道:“不会。”
她贴在江雪溪的怀里,听见江雪溪的心跳声,微弱而清晰。
“我师兄无所不能。”景昀道,“他一定不会让我赌输的,是不是?”
她抓住江雪溪的袖摆,仰起头来。
“你看,我找到你了。”
指间绸缎冰凉柔滑的触感渐渐淡去,江雪溪的身影越□□缈,似乎下一瞬就会消失在天地间。
幻境境主无力维持,这方幻境很快就要倾塌了。
江雪溪挥袖,漫天雪片翻涌而起。
景昀唤了声:“师兄!”
她什么都没有说,却又仿佛什么都说尽了。
江雪溪低下头,在她眉心轻轻一吻。
无形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将景昀裹挟其中,带着她乘风直上天穹,向着天边那道漆黑的裂口飞去。
景昀回过头。
江雪溪仍然坐在那棵树的枝干上,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景昀,从未偏离半分。他的身影终于彻底化作了雪雾,静静消散在景昀的眼底。
轰隆!
随着江雪溪消失,幻境终于彻底崩塌了。
整个幻境中的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幅撕碎的画卷,无数碎裂的影像随着天地间的狂风旋转纠缠,从景昀眼前掠过。
景昀在风中抬起眼,她看见年幼的五皇子跌坐在血泊之中,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静默面容。
画面相继消散又再度浮现,走马灯般轮番而过。狂风裹挟着景昀,将她吹向天际的缝隙,景昀竭力睁大眼,忽然看到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画面。
江雪溪走在皇宫的宫道上,身后远处缀着许多宫人,却无一人敢靠近。他走向殿阶尽头,天子冕上十二旒徐徐摇动,皇袍在天光下折射出动人心魄的光。
画面消散的前一刻,江雪溪转过头来,遥望宫墙远处的天际。
那一瞬间,景昀突然明白了。
幻境中的一切在不断的重复上演。
她出现在城门前时,已经是幻境不知多少次的从头再来。
倘若没有景昀的出现,这一次幻境仍然会像从前那样,一遍又一遍重复,不知疲倦,直到支撑幻境的本源力量耗尽,或是江雪溪的神魂碎片完全消散为止。
景昀的身体重重一晃,无形的吸力攫住了她,将她朝裂缝中拖去,越过这道天穹裂口,就能脱离幻境,回到现实中。
就在这时,景昀目光一凝。
她望见远处风里,似乎裹挟着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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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
慕容灼惊坐而起,二话不说扼住了文老夫人的咽喉。
文老夫人:“……”
慕容灼警惕望去,只见床边景昀的身体动了动,紧接着,景昀单手按着眉心,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她像是喝醉了酒,一时间身形摇晃不稳,眼睛半睁半闭。慕容灼甩手放开文老夫人,三步并做两步迎过去扶住她,大喜过望:“阿昀,你出来了!怎么样?”
景昀头晕脑胀,一时间连慕容灼的话都没听清。她虚弱地摆了摆手,自颈间摘下月华瓶。
神魂碎片泛着流光,坠入月华瓶中。
慕容灼看得比景昀还激动:“成功了!这是成功了!”
景昀耳畔嗡嗡作响,用最后的力气把月华瓶放回衣襟中,示意慕容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