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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心里不敢有一点疏忽,不说九丫头是二房的丫头,论不上自己做主,只说大家族里头,儿女的婚事哪个不是多方选择过来看过去,全不似袁氏这样,竟是直白过头了。

且这事透着古怪,袁氏母家那般高门显贵的士族,嫁的夫家亦是姚家这等,姚家门庭虽然不及袁氏显贵,可手中有实权,早几年姚知非就坐上梧州洲牧的位置。顾家是二流世家,且如今在朝为官者除自家老爷是正三品,二房小叔官位并不显,何以就突然论起儿女亲事来?

诸多念头不过在脑中转瞬即逝,崔氏脸上从头到尾带着笑没有定点变化,玩笑似的说道:“夫人可是不知,我们家丫头多呢,她前头还有好几个姐姐,哪里就轮上她了,就不说这个,老太太疼她什么疼得似的,早说过,舍不得这么早就让人出门子,我们也只看着老太太的意思罢。”

这是不声不响把话推了回去,谁都听得明白。

送走袁氏,稍晚些时候,顾孟庆下值回来,二人吃饭时,崔氏当即将此事说了。

顾孟庆眉间一下子皱出几条纹路,他放下筷箸,沉声道:“此时绝不能答应,幸得夫人警醒。梧州因着中山王之故,这几年愈发成不平之地,暗流汹涌。你有所不知,姚大人当年可是得中山王扶持起来的,其中关系不足为外人道,可也能窥得一二。

而眼下正有一件,天子近臣,稽查营指挥司桓肃,年前就被陛下委任去管理平殷的矿产开采之事,谁不知道那矿山原属于梧州,平白被抢去,有人怎能甘心?这里头且有数不清的凶险。那司桓肃心性手段也当真了得,我今日才得到的消息,他以私造倒卖兵器亏空军饷之罪名,缉拿了造办营的营使,眼下人已经押送回京,这等大事,他同洲牧大人连个招呼都没打,僭越职权,在姚大人的地盘,抓了他的人,虽然司桓肃是陛下亲命的稽查指挥使,按理能抓百官,可惜,这到底不是在京城。”

崔氏听了半日,仍旧有不解之处,“我知道老爷因处在州刺史之位上,也并不轻松,可我们家向来不参与那些党政争夺之事,何故又扯上一个九丫头,定要娶她去当儿媳妇?”

顾孟庆与她解惑,说:“你忘了母亲是中州司家出身的了不成?”

崔氏眼皮一跳,“难道与那位指挥使有关系?”

顾孟庆:“正有亲缘。不管姚家和孟家那里是什么打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婚是绝对不能做的。且你也说了,我这个位置特殊,故而不止姚家,连袁家,都不能结亲。”

崔氏听完,背后都不觉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从前先帝与当今大力推进科举制选拔人才,为的是抗衡瓦解世家的垄断,可观近几年再看,从地方上起来的士子亦是越来越少,科举制竟有颓败没落之势。如今天子对梧州渐渐失权,未料想,这当口,却忽然推出一个出身中州司家的稽查使来!

第二十四章

连顾运都看出了点名堂,回来私下与顾泰说:“那位州牧夫人有些奇怪。”

顾泰抬头问:“嗯?怪在何处?”

顾运顿了顿,说:“也太过于亲热,对十妹妹,十一妹妹就并未这般,又问我多年岁大,难不成真的是因为格外欢喜我扮的观音?这话说出口谁信,我自己都不信。”

顾泰略道:“梧州这边风俗,对每年扮上观音的人,旁人都会看作是天生代承运的福气之身,那夫人太太最喜欢,故而我料这几日大伯母那里会有人拜访或接帖子,只是袁氏却是第一个过来,这点倒令我有些意外。她还说了些什么?”

顾运对这些或南或北的地方势力、门阀世家不及顾泰了解,应该说,在此之前,她几乎没有认真系统去学过这些关系以及其中利益关系。

而显然在她跟着顾泰出家门之后,遇到的事一多,就越发慢慢接触到。

一边念头飘闪而过,顾运回神说:“除夸了我几句,还问说我是不是祖母跟前长大的。我倒还想听一听,但嬷嬷得了大伯母的示意,就把我们带出去了。”

先前问岁数还只是猜测并不敢确,听了这句,顾泰眉头就深深凝了起来。

这的确就是冲着顾运来的,或许更准确些,应该说,是冲着顾家来的。

顾家和姚家以及袁家,从来不是有过往来的人家,这样突兀透露出结亲意思,实属不寻常。

顾泰沉吟片刻,说:“此事我需得与大伯父谈一谈,阿拙无需忧心。”

顾运也不知道顾泰什么时候与顾孟庆讨论了什么,这会儿她还并未将这些事放在心上,有顾家顶在上上头,还轮不上她来操心。

再有,紧跟着六姑娘出阁的日子近了,崔氏作为嫡母,忙得什么似的,又要筹备核算准备嫁妆,又要斟酌宴请宾客名单,席面菜品等等,大大小小的事情,一件一件如雪花一样汇报上来,都要她拿主意,一日下来热饭都吃不上一口。

因知道顾泰的厉害,崔氏好说歹说,才叫上顾泰帮忙,分了一大半事情出去,总算能松口气。

崔氏跟前儿的嬷嬷都忍不住说:“大姑娘处理起这些事,何等的游刃有余,竟不费一点力。”

崔氏笑说:“这些才哪儿到哪儿,算得什么?大姑娘早慧多智,通透的心性,当年老太太和二老爷不惜请了名儒来教。就这些家务事,还不够她一指甲弹的,譬如那下棋,你才想着一步,她连十步都想好了,我说一句不怕得罪人的话,多少男的都比不上呢,若是女子能建功立业,未保世上没有她的名字。” 嬷嬷听得唏嘘,“真真这的人物,别人只不知道,且强过不少人去,老天没眼,竟叫她在姻缘上横生波折。”

转眼到顾莹月成婚这日,府上一早天不亮就动作起来,房里厨下,丫鬟婆子忙得前脚跟打后脑勺,从提着灯笼望着星子走路,未多时,天光就大亮起来。

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

喜婆等人七八上十个早到了房里,给顾莹月化妆梳头,女眷亲戚来了不少,都窝着说话笑闹。

前些日子被崔氏罚了禁足的张姨娘也免了她的禁,毕竟是六姑娘的生母,这日允她在一旁站着。

新娘子打扮好,依着规矩各种吉利话一段一段地说。

顾运四处听人说话,吃了一肚子的茶水点心。她原生得好,难为是个大方开朗的性子,不似一般人扭扭捏捏,又长了张灌了蜜糖的嘴,乐意说好话哄谁时,保管把人逗得一笑容满面。

今日就属她最快活。

外头锣鼓喧天,爆竹声燥,喜宴齐备,宾客进门。

至黄昏,杨家新郎长长一路亲队伍吹吹打打过来,过了层层友善问答,终于是迎着新娘上了花轿。

一场婚事,忙闹一天,圆满结束。

嫁娶是结两姓之好天大的喜事,家中喜贴喜花还来没揭下,不过三天,杨家那边忽然出了事。

顾孟庆从衙门回来,脸色就凝重,三少爷顾承丰也赶了回来。

一家人都在花厅内。

崔氏忙问:“老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孟庆坐下来,神色有些疲惫,方是开口说:“今日中午,杨家老爷和几位少爷都被缉拿了,说的是杨家与清河郡太守私下勾结,害死一户六口人命,现叫人拿着血书告来了。”

崔氏倒吸一口凉气,半日方缓过来,“事情可为真?有没有证据?”

顾孟庆叹了一口气,“案子已由姚州牧门下主审,并不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