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光还是如同那年一般悠长,清影潺潺流淌,点染了满屋子的溶溶透亮。那年的他们怎么会想到,玉碎琳琅,风凄银霜,到头来皆是成了沧海千浪,唯余惊梦一场。
“我有十三年没听你讲过故事了。”夜色阑珊间,顾煜侧身搂住萧灼华的细腰,语气淡然却仍掩盖不住心头的遗憾。
缱丝春睡桃源香,花暖浸罗床,笑语盈盈绕纱帐,梦醒道寻常。
“那哥今天给你讲一个。”萧灼华的声音很轻,柔软的手抚过顾煜的发顶,“还讲小狼和小狗的。”
“从前,阴暗幽深的山林里有一群狼,为首的是一只老狼,它拥有很多很多母狼和小狼。有一天,老狼最喜欢的母狼和最不喜欢的母狼同时生了小狼崽,可是最喜欢的母狼生的小崽出生两个时辰就夭折了,于是老狼更加讨厌那只不讨它喜欢的母狼,也讨厌活下来的那只小狼崽,说是这只小狼克死了另一只小狼。小狼天生就是个祸害,是个扫把星”
“于是这只小狼从小就受了很多骂,挨了很多打,吃着发霉的食物,干着沉重的活计。它长得还没有锅台高的时候就踩在小板凳上煮饭,烫伤了小爪子,起了红红的水泡,那天做出的饭食不好吃,其他狼就把它从小板凳踢下来,狠狠打了一顿。它背着比自己大很多的柴火走很长的山路,重心不稳滚下山崖摔断了腿,为了活下去独自一点点爬回了狼窝,那天下着大雨,天很冷,小狼身上的毛毛都湿掉了,黏糊糊的粘在身上,大病一场差点死了。”
“后来老狼让其他母狼训练小狼绣花、唱曲、弹琴,教会他一切魅惑的本事,小狼不想学,老狼抽出剑,在小狼背上砍了长长一道血口。老狼让小狼去陷害小狗一家,不然就杀掉小狼的母亲。怕小狼反抗,还给小狼下了蛊。小狼被赶出狼群的那天,天上灰蒙蒙的泛着紫色,寒风都在呜咽,枯叶没精打采落了一地,小狼还不太懂事,却已经认清了世间的荒凉。”
“小狼第一次见到小狗,小狗的母亲就把小狗塞到小狼怀里,小狗闭着眼睛,张着小嘴,圆滚滚软绵绵的一团,还带着奶味,在小狼怀里轻轻地拱。小狼没有幸福过,它想让小狗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小狗。小狼给小狗做好吃的,缝好看的衣服,叼着小狗陪它玩。”
“可是好景不长,小狼最终还是害了小狗,小狗的家没有了。小狼想偷偷把伪装叛乱的信扔掉,被老狼派的眼线发现,老狼发动了小狼身上的蛊,小狼心脏疼得没有办法动弹。小狼被老狼拖回了狼窝,老狼为了惩罚小狼不乖,杀掉了小狼的母亲。”
“它们再见面的时候,小狗已经长成了大狗。大狗恨小狼,把小狼关到小黑屋,还欺负小狼。可是小狼不恨大狗,小狼只恨自己犯下的罪孽。小狼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可是小狼多想再看看大狗,哪怕大狗打它,它也好想等大狗消气的时候,再抱抱大狗。”
“小狼怀上了大狗的小崽子。小崽子在小狼怀里不听话,也欺负小狼,搞得小狼整天肚子疼得眼泪汪汪。可是小狼不后悔怀上小崽子,也不后悔遇见大狗。因为小狼在,大狗过得不幸福。小狼想,也许自己死掉,大狗就会幸福了……”
萧灼华说着说着就哽咽了,他说得很轻,可是每一句话都如刀割,在残忍地解剖他的心,暴露给这阴冷的夜色,滴下暗沉的血。
顾煜不知何时已经睡着,萧灼华也觉得眼皮发沉。
萧灼华迷迷糊糊入了梦乡,梦里有鸟语凄然喑哑,有桃花树的孤影和欲落的星辰,有古塘的落叶,斜阳下的木桌子,有久久凝视的眼眸和碧落清明的月亮,有利刃与叫骂,有弄堂口的春色,有一入不复返的韶光,江火熄灭过后二十四桥钟声敲响,摇落一地荒诞与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