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煜瞥一眼桌上堆砌的烛蜡,登时清醒着披衣起身,有些恼声道:“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萧灼华仍是淡淡地笑,秀气的卧蚕下泛着青黑,垂眸低头将包袱打个结:“你这回走得远嘛,我不放心,给你打点些东西。”
“给你带了些药膏以防冻伤,在包袱最上面的小白罐子里装着,你一解开就能看到。南边多水战,冷天里难免要皲手,我真想求求今年的冬,不要让我的少爷受寒。”
“包袱最底下叠的那件夹袄是哥亲手缝制的,一年前刚做出来时你嫌厚不想穿,搁置着没穿过。这会儿拿出来还是崭新的呢,你开春换季了可以穿。哥知道你什么都不缺,但哥怕你打仗时候冷,这夹袄缝得密,比外头买的强。”
“外间的木头架子上掸着你上回打仗穿过的那件棉衣,用火盆烤很久了。之前划破的那个洞,哥已经给你补好了,你走时记得穿。打仗再忙也要冷暖自知,记得适时添减衣物,千万照顾好自己。”
“哥把之前编的红绳放到夹袄的口袋里了,你带上它,就像带上我一样的。想到打仗那么凶险,哥真想替你去啊。可惜现在小桃子月份大了,哥不能像在北疆那里为你拉弓射箭,陪在身侧罩着你。”
萧灼华低头说了半天,随即愣怔着看着已经走到自己身侧神情复杂的顾煜,犹豫道:“哥是不是……太唠叨了?”
顾煜抱住萧灼华的腰肢,亲昵地吻一下他的侧脸,如同小时候撒泼一样说:“哥想得最周到了。不过红绳放在包袱里可不能让煜儿安心,必须要戴在手上才行。”
“这么大了,还跟小宝似的。”萧灼华眯起眼睛笑得明媚,嘴上故作无奈说着,手上却解开了刚打好的包袱,掏出那根红绳来。
萧灼华圈起红绳两端,套到顾煜伸来的手腕上。 顾煜趁着系绳的功夫,端详眼前人墨带烟灰的眉,额前蓬松的发尾,剔透眼波盈着烛光泛出的媚。顿时心潮涌动再难移目,整个人的魂儿都在一瞬间被细细红线套走,被小小绳结凝住。
感受到炙热的目光,萧灼华抬眼对上顾煜的眸。
流转不停的年岁仿佛就停留在这里,此刻静得能听见他们彼此略慌的鼻息。
细长的睫毛扇动间,萧灼华张口欲说,迟疑一瞬却终究无声,嘴唇微抖着复而紧闭,似乎不了了之就掩埋了万语千言,神情隐忍地垂下头,眉间无端添了细腻如丝的愁。
少爷,别走,别丢下我。这样想着,萧灼华心头酸苦的声音汹涌而上,不觉便染湿眼底。
他目光踌躇着,斟酌再斟酌,反悔挽留的话却像是被什么硬生生绊住,怎样也说不出口,递不到郎君心间。
再抬头,萧灼华忍下临别满腔眷恋,憋回妾心泪雨如骤,下了几番决心张开唇瓣,温温软软传到顾煜耳畔的却是:
“你饿不饿?吃碗面再走吧。”
明明想要故作坚强,可当家妻忍受病痛亲手做了阳春面,颤颤巍巍端到自己面前,驰骋沙场豪情满怀的大将军心生悲切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