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花木皆是珍惜且娇弱,需要专人定期养护。此时已是傍晚,仍有园丁仆从蹲在花丛附近,或护理花木,或清扫路上的落叶。
“漂亮吗?”
乐灵洲慢慢走在小路上,欣赏着周围的花朵。她的语气中没有什么炫耀之意,仿佛只是在询问李禛的看法。
李禛道:“漂亮。”这话却是哄她开心的。
三千年前,植物生机尚未断绝,李禛又出身大族,自然见过许多名贵甚至奇诡的植物。和她见过的那些植物相比,这座花园也算不了什么。
乐灵洲笑了笑:“这些花,是雁卿花了大价钱人工培育出来的,每日都有人精心照护,但仍旧活不过四季……他又实在喜欢,花死了,便移栽新的。”
她抚摸着一朵浅粉色的花,又凑上前嗅了嗅,继续道:“一批接着一批,竟没人发现花园里的花换过了,都当是这些花生命力顽强。你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吗?”
李禛看了一眼,回答道:“是月季。”
“没错。”乐灵洲放下手,柔韧的花枝便弹回原处,“你懂花?”
李禛道:“也不是很懂,只是略略知道一些。”
乐灵洲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同她并肩向前走去。 习习晚风吹动她金色的发丝,李禛余光瞄见,在夜风的吹拂下,她的脸色红润了一些,看起来竟没那么苍白了。
花园小路由鹅卵石铺成。这些石头颜色多样,纹路各异,铺在一起组成花间小路,配合着周围姹紫嫣红的花草树木和灯光,煞是好看。
李禛扶着乐灵洲,两人穿过花丛,来到那洁白的雕塑下。在那里,李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她搭档中的那个男人。他被分配到了花园,工作就是清扫落叶,平日很少能接触到乐灵洲和齐雁卿,算是三人中,距离完成任务最远的一个人。
见到李禛过来,他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向乐灵洲行礼后退下,走前还给李禛使了个眼色。
李禛平静收回目光,低声询问乐灵洲:“夫人要坐一会吗?”
正巧喷泉雕像边上有一张涂了白色油漆的长椅。
乐灵洲有些累了,便顺着她的提议,坐到了花间的长椅上。她紧了紧大衣,视线投向远处的雕像喷泉。
前几日来不及打量,只是粗略观察过几眼,现在靠得近了,李禛才注意到那雕像女子的情态。
她身着华丽长裙,腰间有珠宝点缀;额头上带着一顶花冠,花冠正中涂了红色,这抹红色变成了瓷白雕像间的唯一色彩。
女子一手抱着一个歪倒的瓶子,另一手提着裙摆,做奔跑状。那歪斜瓶口处正汩汩流出清水来。灯光下,雕像晕出圣洁的光,水珠也染上金色的光芒。
李禛驻足看了雕像几息,才觉得那雕像面容眼熟,再仔细一看,那雕刻的奔跑女子,不正是眼前的乐灵洲吗?
乐灵洲笑了一声:“不像吗?”
李禛很难说像或者不像。
光看脸,那肯定是像的。齐雁卿使用钞能力,请来了雕塑专家,将这雕像雕刻得栩栩如生,与真人无二。
但要说像,却也不尽然。至少若不是这样直观地观察,饶是李禛,也难以将雕塑女子和乐灵洲联系到一起。
单说呈现出来的气质,便差了太多。雕塑女子活泼灵动、生机勃勃;而乐灵洲则是沉静温柔。气质上的细微差别,让她们看上去判若两人。
李禛沉默了几息,才道:“自然是像的。这是先生为夫人立的雕塑吗?”
乐灵洲答道:“是的。”
想了一会儿,又补充说:“距离这个雕像建成,已经有快二十年了。你认不出来也正常,二十年过去,已经变了太多。”
她只说“变了太多”,却没有说是谁“变了太多”。李禛瞧她神色仍是沉静如海,不像是哀伤的模样,心里感到奇怪。
况且她总觉得乐灵洲话里有话的样子,难道是识破了她的身份?
想了想,李禛又觉得不可能。
诚然,她现在是神衍神天的通缉犯,但据明姐所说,她的通缉令只由某一部门负责,为了面子,他们也没仔细说她做了什么。
被神衍神天通缉的人多了去了,齐雁卿又被雪藏,忙着向其他势力投诚,理应没空在乎她这个小小的逃犯。
从之前齐雁卿见到她时的反应来看,他也确实没认出来。
而乐灵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整日躺在床上,连家门都不常出,没有社交,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更不会知道她的身份了。
或许只是这个病弱的女人太过寂寞,才会和她说些有的没的。
想到此处,李禛压下心中疑惑。
乐灵洲大概是真的很无聊,一路上和她扯东扯西,聊一会园中的花,又聊一会厨房中的各色点心。 李禛有心从她口中探听些情报,却又怕突兀开口引起她的疑心,因此只顺着她的心意,和她聊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幸而乐灵洲体力一般,走不了太久便觉得累了,让李禛带她回去。
李禛微微松了口气,扶着她回了房间。此时夜已深了,乐灵洲无意刁难她,便让她回去了。
甫一下楼,便见这座豪宅的主人齐雁卿龙行虎步,从门口走进来。他拎着个皮质公文包,穿着还是那么体面正派,只是脸色不太好,像是刚发过怒,表情还有些僵硬。
李禛低声问候,齐雁卿走路的动作顿了顿,问道:“灵洲吃药了吗?”
显然,他对李禛这个促使自己和乐灵洲争吵的元凶留有印象。
李禛回答道:“夫人吃过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