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堂姑见到魏局长,难得露出真诚的笑容:“青青,你最近怎么样?要不是你写信告诉我‘牛头’还活着,我怎么也不敢回来呀。对,冯长根儿死了没?”
魏局长没答话,掏出手机:“咱俩留个电话,慢慢聊!”
父亲试图插一句嘴,却被堂姑狠狠瞪回去。
倒是堂姑父还算和气,他拍拍堂姑,给她递了一隻剥好的虾,这是我活了十年第一次吃虾,结果堂姑看都不看,说:“吃腻了,不如广东的虾新鲜。”
广东那么好,你别回来就是了。
堂姑父依然靦腆地笑:“阿洛,念叨了半辈子,回来看一眼,和后生们多说几句吧。”
阿洛?叫得倒甜。
堂姑晃晃她脑袋上的大包,瞪了堂姑父一眼:“成教授,别多嘴,小心我不和你一起看电影了。” 堂姑只和魏局长聊天,给她看手机里翻拍的黑白照片:“我们去拍了结婚照,去了海洋公园,坐缆车,看电影,听演唱会,你敢想,那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了!”
魏局长面子上有点掛不住,她说:“小嬴,现在大陆也能做这些事情。”
“喔,我以为还要批斗呢。”堂姑笑得眉飞色舞,一屋子人脸色都很难看。
走的时候,瘟神堂姑还是给我和妹妹一人一盒杏仁饼,一人一支自动铅笔,嘱咐我们:“好好学习,以后走出去看看!”
早知孤雁空回首,不该与主作马牛。
未央宫扎一个恶虎势,咬牙切齿受一刀。
九月十三韩信丧,天降鹅毛下霖霜。
哗啦啦钢刀一举,定叫韩信丧未央。
我们送堂姑到村口,她哼着秦腔,拒绝了干部们的帮助,扶堂姑父坐到小轿车的后排,又把堂姑父的拐杖塞进去,自己拉开离我们远的那一扇门,白裙子一转,坐进去。
“老成,你受累陪我跑一趟,我们再也不来啦!”堂姑的声音明媚爽朗,像香港的电影明星。
听说堂姑还去给她的父母和从前的老大队长扫了墓,又找到魏局长瘫痪多年的男人,泼了他一盆冷水解气。
现在,我终于来到沿海的城市读大学,学中文。
某个下午,我在图书馆读近代史,窗外阳光晴朗,堂姑的白裙子,一下就浮现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