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整整两个月,肯恩被韩武麟支使着,几乎绕着地球跑了好几圈,他不让自己多想,他信任莫磊,他知道他答应了就会做到,他不能到她身边,只能尽力把自己分内的工作做好。
莫磊每天都会传讯息给他,告知她的状况,有一次,甚至有一张照片。
她在睡觉,表情还算安详,脸色虽然还是很差,但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一些。他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把它删除掉,他不想冒险让人找到她。
当他从那家伙的口中问出更多的线索之后,韩武麟将他召回了红眼。
“狗屎,你看起来真糟糕。”韩武麟看见他,挑眉道:“给阿南看过了?”
“看过了。”肯恩扯了下嘴角“只是皮肉伤。”
“很好,从今天开始,给你放一个月的假——”
他张嘴欲言,却见韩武麟抬起了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案子牵连甚广,事情不会那么快就有下文。去休息,把伤养好再回来,若有任何情况,我会通知你,你知道我需要人手时,从来不会客气。”
肯恩闻言,这才闭上了嘴。
“你有什么打算吗?”韩武麟放下手,问。
“睡觉。”他疲倦地说。
“去耿叔那儿吧,我们隔壁被人买下来了,要敲掉重建,要搞上好一阵子,你可以开车吗?”
“可以。”肯恩点头。
“那你开我的车去吧。”韩武麟将车钥匙丢给他。“我会帮你通知耿叔。”
他伸手接住车钥匙,转身走了出去,撑着疲倦的身体,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回到那远在纵谷里被农田和防风林围绕的大房子。
因为已经入了冬,田里的稻子都已经收割,剩菜园里还有些零星的蔬菜,屋前的大树落了许多叶,只残存几片巴掌大的红叶还未完全凋零。
菜园里有个高大的男子,看见他时直起了身子,和他点了下头,他举手回以招呼,然后将车停在屋子前的广场,和另外一台小货车及黑色休旅车并排。
寒风呼呼吹过,但眼前这大屋即便在寒冬中看来也异常温暖。
他深吸一口气,闻到厨房那儿飘来食物的香味,还有些活动的声响,但他太累了,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所以没有朝那儿走去,只是从外侧的楼梯上了楼,走过长廊,打开那属于他的房间,爬上了床。
他应该要脱掉衣服,洗个澡再睡,但他累得要命,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才粘枕,他迅速进入梦乡。
不久,他从噩梦中惊醒,坐在床沿冷汗直冒的喘着气,双拳因愤怒而紧握。
天黑了,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
他看了眼手表,才过了一个小时。
该死,他原以为抓到迪利凯之后,噩梦就不会再来,蛋挞总是会梦见那场爆炸,梦见她的噩梦——
过去那几个月,他一直有想亲手掐死那王八蛋,将那变态大卸八块的冲动,就连痛殴过他之后的现在,还是有。
这种无以名状的愤怒和冲动,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怪物。
昏沉又不爽的,他抹着脸,打开放在床头柜上的矿泉水,灌掉了大半罐,然后脱掉全身上下的束缚,再次躺上了床。
他应该要好好的洗个澡,那会让他舒服一点闻起来不会那么臭。 但说真的,谁在乎呢?
他翻过身,继续睡,一个晚上,他不断被那可恶的梦境骚扰,到最后连那些过往也一并蜂拥而上。
坐着轮椅的男人,有着天使与恶魔的脸孔
一场又一场的宴会,人们围绕着他,像动物一样的审视他
针头、机械、穿着白袍的男人们、动弹不得的自己
他知道这是梦,那已经过去了,却仍害怕过去是现实,而这些年,这些年只是他的梦,rain死了,红眼和阿震不存在,而他依然躺在那张床上,被医疗器材包围着,被困在那副残缺的身体里。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是如此的恐惧,忍不住奋力挣扎着,但梦境如蛛网紧紧裹着他,越来越密,让他无法动弹,让他无法呼吸。
蓦地,有一只温暖的小手抚上了他的脸。
小手轻轻地摸着他,描绘着他的轮廓,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那温柔的抚触,拨开了那些纠缠的混沌,拂去了那些晦暗的梦境。
然后,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没事了你知道的那只是梦而已
他屏住了气息,感觉她钻入他怀里,伸出双手拥抱着他。
这才是梦,他晓得,他一辈子不可能成真的梦。
他颤颤吸着气,感觉自己终于能动弹,能够伸出手将她也拥在怀里,紧紧,静静地压在心口。
翌日清晨,他在平静的晨光中醒来。
太阳从东方升起,越过山,迤逦过草原、田野,悄悄爬过草原,上了墙,进了窗,来到他床上。
他睁开眼,怀里无人,诺大的木床上,只有他一个。
那是梦,他知道。
明明知道,却仍觉得自己像是嗅闻到了她的味道。
无名的疼痛,抓住了心口。
那股想要见她的冲动又再次上涌,他闭上眼,才强迫自己缓缓坐起身,走进浴室冲澡。
虽然出了太阳,但水仍是冻的,他过了一下子才反应过来。
冰冷的水冲刷去一身脏污,他能看见水流过他的身体都变成灰色的了,他将热水打开,拿肥皂把自己从头到脚洗过一遍,才拿着毛巾把自己擦干,回到房里,打开衣柜,拿出干净的衣服套上,下楼去。
厨房里已经有人在活动,食物的香味传来,他走过去,看见晓夜姐在料理台前的背影,她身边有个女人,在帮忙煎蛋。
女人将黑发用鲨鱼夹松松的夹着,一边做早餐,一边和晓夜姐说话。
晓夜姐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轻轻,回荡一室。
有那么几秒,他无法动弹,只能傻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