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传来哭泣声,于是夏成成便急急的冲上楼。这场聊天宣告失败,当夏成成弄妥孩子折下楼时,她已出去了。夏成成摇摇头,摇去心底的不愉快,走进房间。
豪杰正在追逐嬉戏,它永远都会那么轻易的忘却病痛和不快乐。一看到她,豪杰马上飞跃过来,她便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倒进床里。
“哗!豪杰,瞧!把你的新衣服都弄皱了。”夏成成拉了拉它身上,昨日刚做好的裙子,笑着摇摇它的头。和它在一起,永远都是快乐的。只是!少了英雄!英雄到底在哪里?
铃--门铃响了,她陡然一震,是他回来了吗?她的心狂跳着,下意识地走到门边,把门拉开一条缝,观望着,不知道为什么,她竟非常地想见见他,哪怕一眼也好。
“阿娟!阿娟!”福伯叫着,福伯是上次那个为她开门的老人。
“唉!”阿娟从厨房里答应着跑了出来,经过她的门边。她一惊,慌忙把门关上,坐在床沿上,她的心狂跳着,不知该不该出去。
“喵!”豪杰轻轻地用头蹭了她一下,她低下头,便看见它那对圆圆的眼睛带着同情。
“你也想见他,对不对?”
“喵!”豪杰垂下头,叫得轻而哀伤。她叹了口气,站起身,再次把门拉开。阿娟的声音仍在铁门处。怎么?难道不是他--走到玻璃门前,夏成成便看见铁门口站着个男人,正和阿娟谈着话,隔得太远,夏成成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他穿了一身深蓝的西装,很高,用手支着铁栏杆,时不时地用头碰碰铁栏,仿佛阿娟说的每一句都触动着他的心。
夏成成折回房间,对此不怎么感兴趣,但心底隐隐然有些失望。
日子过得很快,却也很难熬。在这里,夏成成时时刻刻都在担心高拓会不会回来,又时时刻刻期盼着他回来。矛盾、思念磨练着她的意志,于是她变得敏感又多疑。事实上,这个家是如此的怪异。
已经一个月了,高拓从未出现过。而那位太太整日早出晚归,嗜酒抽烟,又常常发呆甚至流泪。慢慢地,她发觉她其实真的如阿娟所说,非常的可怜。她也常常翻着相册,对着照片默默出神,那分刻骨的沉重甚至超越了她。
那天,夏成成坐在花坛边的阶梯上,太阳很暖,豪杰就在她的怀中。她很喜欢这样坐着,身后花坛里的杂草她也弄干净了。前几天,她让福伯买了些已经开花的秋菊,种在花坛里,看上去挺不错,至少有了点生气。
铁门口徘徊着的人影吸引了她,他没有按门铃,一直在那来回踱着步,犹豫着。她下意识地走过去,几乎第一眼,夏成成就认出那是上一次阿娟开门谈话的那个男人。
“你有什么事吗?”夏成成问,他很帅气,宽宽的额头,浓浓的眉下一双大大的眼睛。他的嘴唇薄而漂亮,总是不由自主地带着笑意。那是一张很吸引人的脸,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时候,她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他。
“太太,太太又出去了吗?孩子好吗?”他的声音焦虑、痛楚带着颤栗。
听见这话的夏成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的确见过他,就在太太几乎每天要翻的那本相册当中。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她替酒醉的太太收拾房间,就看见太太的手里握着他的照片--
“要不要进来,太太和小少爷都很好!”夏成成道。心中却在揣测着他们的关系,他的表情让他想起高拓!
‘不用了!我走了,别告诉她我来过。再见!”他走了,那高大的背影看起来沮丧颓废。夏成成怔了怔,下意识地冲了出去,叫住他:“等等!”
他的车停在转弯口,听到夏成成的声音,他停了下来。转头不解的注视着她:“有事吗?’’
“嗯--啊--”夏成成愣了一下“太太,太太似乎一直在想念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
“知道?”夏成成有些吃惊,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说完,他就不再理会她了,钻进车里,车子很快的离开了她的视线。
夏成成就在那站了好久,才折回屋里,阿娟正和孩子玩耍,那孩子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句子,总是逗得阿娟格格直笑。
“英小姐!”阿娟笑着叫住丁她,她在房门口停了下来。‘“什么事?阿娟。”
“o型血的孩于是不是特别聪明?”
“什么?”夏成成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觉得我们小少爷好聪明,小少爷是o型血,所以我就想问问他是不是特别聪明?你是医生,一定知道。”她抬起眼,笑着看夏成成。
“是的!”夏成成也笑了,坐进沙发里,逗了逗那孩子:“而且特别漂亮。”
这一天,夏成成都在想那个男人和太太的事,隐隐约约地感到他们的故事好像并不是想象中的美丽、凄凉,而且还有着一个深深的迷团、阴影。
晚上,夏成成倒了杯水,送进太太的房间,她刚回来,一如往常喝了很多酒。
“要不要弄些吃的?我去帮你弄,这么晚了,省得再吵醒阿娟。”夏成成看着她。
她摇摇头,眉头紧皱着:“陪我聊聊,好吗?”她说,夏成成皱了皱眉,犹豫着。她又说:“我喝了好多酒,可是就是不醉,我好烦--”
她猛烈地摇着头,漂亮的眼睛里有泪水滚落,夏成成心软了,坐回床沿,同情地看着她。心底突然想起萧和的话:爱上高拓是件很愚蠢的事,他总是习惯的保护自己!却不懂珍惜爱他的人。
“我叫俞兰雨,你就叫我的名字吧!瞧,我其实不算是什么太太,这个家一直都是我一个人住的。”她说得有些落寞,而且,她的房间也不是以前高拓住的那间,高拓的房间总是上着锁,空关着。
“你--”夏成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是应该安慰安慰她:“你不必太在意,很多事看得淡了,反而就轻松了。”
“我知道,可是我无法把它看淡,它活生生地摆在我面前--”她说着,用力地叹了口气“我也曾快乐过--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那该有多好!让我重新选择一次--”她顺手递过来那本她总是在翻动的相册,然后瞪着眼睛注视着天花扳,发起呆来。
这样的话好熟悉,夏成成的父亲也曾说过,为什么人总要到失去的时候才会后悔?夏成成摒住呼吸,顺手翻开她递给她的那本相册,出乎意料,里面并没有高拓!--照片里大多都是合影,两个很年轻的男人,两个少女,其中一个就是她,还有一对中年夫妻。“是你的家人吧!”
“是!”她叹着气。“你的父母?兄妹?”夏成成问。他们一定生活得很开心,每一张都是笑逐颜开的,不由让她有些羡慕。
“我没有父母,他们是我的姨娘、姨父。”她指着照片里的中年夫妻说:“我是他们养大的,这两个是我的表哥,这是大表哥,这是二表哥。她是--”她又指指照片里另一个女孩,隔了好久才说:“是我的妹妹--她和我一样,也没有父母,是姨娘、姨父养大的。”
“是吗?”夏成成一愣,心底有些感慨,原来这个世界孤儿那么多。那女孩长得很秀气,并没有俞兰雨美丽迷人,可她却是吸引人的。
“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上大学,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应该彼此怜惜、爱护,可是,我没有--我骄傲、自负,目中无人。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骄傲、值得自负、值得目中无人,可是,我就是看不起她,处处刁难她。十二岁那年,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大表哥离家出走了,于是,家里全笼罩在失去大表哥的哀伤里。”她用手捂着脸痛哭着,夏成成出神地听着,隐隐约约地感到这个故事的美丽、凄凉。
“下意识的,我总认为是她气走了大表哥,于是我更是变本加厉地欺侮她,看着二表哥对她爱护有加,我更是气愤--”她又停了下来,抽噎着,半晌继续说“但其实她怎么会呢?她是如此的善良,那双眼睛把她的心表白得一清二楚。”
“但是可惜,当时我怎么也没看出来,七年后,大表哥回来了而我们也长大了,知道了什么是爱情。我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心,从小我就爱上了我的二表哥。可是--”她又哭了?
“他们都爱她,对不对?睡吧!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已经是有夫之妇了,谈这些--没意义了。”夏成成拍拍她的肩,心底有些沉痛。
原来自始至终高拓只是个局外人。老天跟她开了个多大的玩笑,一对不曾相爱过的人,竟有个共同的孩子。那是个错误,无法纠正的错误。
而兰雨哭得有些累了,躺进被窝里,继续抽噎着。夏成成只能尽量扯开话题:“喝酒不是好事,以后别喝那么多了。如果有事可以想办法解决。”她困苦的再次摇着头,把头埋进被子里“呜呜”地哭着。
“没办法解决了!她不肯原谅我,她在惩罚我--”
“谁?”夏成成本能地问。
“子夜!”她呜咽着,夏成成听不清楚,她又说“是子夜,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夏成成一怔,登时明白她在说那个女孩,于是,她又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不会的,你跟她说声对不起,她一定会接受的。我知道,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子。”
“不会不会!”她猛烈地摇着头:“你不知道,她固执地躺在那,紧闭着眼睛,就是不肯睁开,三年了,医生说,她不会醒了。她会睡一辈子了--
夏成成一震,本能地知道那女孩是发生了不幸。因为她是学医的,自然清楚地知道,睡一辈子是什么意思,一个正常的入睡上三年,她的存活率已低到极限了。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他们只能好好地珍惜它,否则--谁也无法料到老天会给你安排些什么。悄悄地退出她的房间,她的心底再次涌起对高拓的思念。
坐进沙发里,夏成成犹豫着拿起电话。高拓!他与平常人不同,他的职业、他的性格、他的身份、背景。在这个地球上消失,那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事,她其实应该珍惜他的--既然自己是这么爱他!
于是,夏成成拨通了电话,是萧和的,电话响了好久,才有人接。
“喂!”想来萧和已经睡了,声音有些沙哑。夏成成又犹豫了,见了高拓又能怎样,他有妻子,有孩子,有家庭。夏成成要以什么理由呆在的身? “成成?是不是你?”萧和的声音有着紧张:“说话啊!成成!我知道是你,你在哪里?告诉我!三年了,你别再戏弄我们了!高拓都快发疯了--”
高拓!陡然听到这个名字,夏成成的心震痛了,她痛哭失声,许久才哽咽着:“萧和,高拓的电话换了--我不知道--”
“是的是的!这是警队的规矩,他的电话经常换,你要找他吗?”萧和说得很急,说了一串号码后又急急地道:“成成!你不要挂电话,见见我好不好?我--好想你!”
夏成成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心里挣扎着是不是要给高拓打电话,听听他的声音。把听筒放回原位,她就
这么一直坐在沙发里,坐了好久好久。这一夜,她终究没能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