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善出了门,凌敬沉默片刻,转头道:“欲定方出仕?”
苏母迟疑了下才点点头,“大郎二十有四,早就该成家了,若不出仕……”
苏家虽然不是名门望族,也是一县乡豪,苏母自然是不会同意儿子娶个乡野农家女的……最近一段时间,随李善从山东迁居而来的人中,多有和朱氏一族,或邻村定亲的。
“李怀仁其人,心机深沉,但的确心怀仁义。”凌敬扬眉道:“早在山东之时,便言视定方为兄长,后入长安,其数次私下提及定方……如此将才,不可埋没,更不可相拘。”
苏母老脸微红,低声解释道:“大郎性子执拗,当日许诺为奴,后投入李家门下……怕是不肯离去。”
“如何离去?!”凌敬嗤笑道:“你可知,如今的李怀仁在长安有何等分量?”
“定方早就和怀仁是一体,不分彼此!”
说到底,苏母感激李善去年的救命之恩,但并不希望看到唯一的儿子一直为李善的亲卫头领而不能建功立业,所以此次苏定方随军,苏母是第一时间赞成的。
李善也不意外,他理解一个母亲做出这样的选择。
苏母小声说:“听说数月前平阳公主、谯国公就有意招揽,但李郎君断然回绝……”
“此事某亦知晓。”凌敬皱眉道:“如今朝局混乱,怀仁在朝中虽无任职,但分量不轻,定方与怀仁实为一体,不可贸然出仕。”
“此事,定方心里也有数。” “至于婚事,再等等,再等等……若是无恙,怀仁总不会亏了定方的。”
凌敬起身略施一礼,神色淡淡,转身离开之前轻声道:“若有他事,怀仁面前,尽可直言。”
一刻钟之后,李宅的偏厅内,围着一桌好菜,手上筷子还夹了个鸡腿的李善失笑道:“凌伯,何至于此?”
凌敬苦笑摇头,“怀仁心思敏捷,只怕早有所察。”
“伯母所念,难道不对吗?”李善嘴巴凑上去,真正的土鸡啊,小火慢炖了两个时辰,感觉只微微一吸,鸡肉如同液体一般就被吸进嘴巴了。
一旁端着酒盏的马周嘿嘿笑道:“苏定方其人,如入囊之锥,其能自现,又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若是怀仁拘于身边,纵有恩德,也难得其心。”
这话说的……李善和凌敬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马周眼光犀利的很,判断的非常准确……但说的话听起来总觉得不是个味儿,完全是从利益方面来分析。
李善不太好表态……虽然马周说的是事实,他也同样看出来,苏定方有点坐不住了。
倒不是说苏定方有和李善划清界限的企图,他也心里清楚,这辈子自己都会和李善站在同一立场,但苏定方同样有着建功立业的希翼。
但苏定方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李善这才将其塞给了柴绍。
凌敬就更不好表态了,只能在心里暗暗埋怨苏母,大大方方说出来就是,拐弯抹角的试探……难道还瞒得住李善,简直就是让人笑话。
马周又饮了一杯,笑着问:“若是此次苏定方携功而返,如之奈何?”
李善和凌敬还是没吭声。
安静了片刻后,马周自顾自倒酒,嘀咕道:“都几个月了……平阳公主真的会执掌京中禁军?”
“今日得闻,平阳公主麾下兵马,近半调回关中。”凌敬低声道:“即使不执掌京中禁军,其也必然是东宫拉拢的目标。”
“近半调回关中?”李善好奇的问:“难道平阳公主麾下不是府兵?”
按理来说,平阳公主驻守李唐龙兴之地晋阳,麾下兵力应该是当地的府兵,不太可能随其入关中。
凌敬解释道:“当年平阳公主纵横关中,攻克长安之后,麾下兵力逾八万,只挑选了八千老兵……”
“剩下的都散入军中?”李善啧啧道:“难怪了……”
也就是说,这将近七万旧部,成为了日后唐军的雏形,也难怪平阳公主在军中有着这么深的根基。
马周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只问道:“那苏定方还留在柴公麾下?”
“左武卫大将军……”李善琢磨了下,“若是柴绍一直在外征战,倒是可行。”
看马周还想问,凌敬生硬的将话题扯开,“对了,听说适才太子洗马送来帖子?”
“嗯,玄成兄相邀明日赴宴。”李善顿了顿,补充道:“无外人。”
“那就是说,你准备去?”凌敬点点头,“你也好久没露面了,去去也好,魏玄成此人,虽然说不上磊落,但也可相交。”
马周没说什么,只哼了声,他和凌敬都是历经了当日清河县乱事的,很清楚当时的魏征做了什么,以及企图做什么。
李善随口道:“明日午时入宫觐见,黄昏前赴宴魏府……呃,要不去一趟房府?”
“左右逢源啊。”马周嗤笑一声,“倒也是有理由的,房玄龄的拇指真的被打折了?”
凌敬轻轻拍了拍桌案,斥道:“罗艺这厮,真是肆无忌惮!” 这些天,罗艺是长安城风光最盛的人物,除了圣人、秦王之外,简直就没有他不敢怼的人。
偏偏罗艺这厮不仅长于拳脚,胆大妄为,嘴皮子也很利索……天策府的那些英杰,从宇文士及到封伦,从杜如晦到长孙无忌,从程咬金到秦琼,基本上都没占到什么便宜,房玄龄最惨!
李善有些难以理解,在他印象中,这位燕郡王在历史书中的分量并不重,除了个排名第七,擅长五钩神飞枪的儿子罗成之外,没给后人留下多少深刻印象。
罗艺是武德元年投唐,基本上还属于割据势力,这性质和武德二年投唐的杜伏威差不多……为什么差别那么大呢?
李善很是疑惑不解,难道就因为罗艺依附东宫吗?
但依附东宫的官员多着呢,有几个有胆子,也有底气和天策府英杰正面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