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
“三姐。”
平阳公主眯起双眼,双目显得略微狭长,叹道:“听闻刘世让上书弹劾怀仁违律法私自出塞行商,门下省裴相请父亲定罪?”
“呃,确有其事。”李渊示意宫人取了胡凳过来,“早就说了,为父定然为怀仁做主!”
“不错,不错。”李建成赶紧附和,“裴相举荐怀仁,见刘世让奏折,痛心疾首……”
平阳公主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没有想到,居然是举荐李善的裴世矩出手……这意味着什么?
李世民细细打量平阳公主,心想这次三姐或许能窥破内情,但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说了好一阵话,李渊见女儿神情略微放缓,笑道:“怀仁此次赴任代县,勾连塞外,刺探军情,又坚守雁门有功,他日返京,必然加爵晋职。”
李建成也笑道:“怀仁学识驳杂,又有文采,三妹可替其择职……”
唐初建功,封赏一般是三条路,一是散阶,这个上至皇帝,下至普通将校都不太在乎,其二是爵位,这是最常见的方式,其三是晋职。
但晋职也分两条路,其一是在外地,从县令升为州佐官,如司马、别驾、长史之类,最后掌一州之地。 其二是调回朝中……这就有讲头了,放在后世那就是去中枢镀金。
平阳公主略一思索,“还是任其自择吧。”
如果是今日之前,平阳公主或许会为李善做主,但今日裴世矩出手,她猜测李善或许有自己的思量。
李渊笑呵呵的又闲聊了几句,看似无意的问:“听闻商队出塞,一次携数百良驹而返……”
话还没说完,平阳公主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册子,“代县商队购马一百三十七匹,其余商队携马两百一十二匹,怀仁以玉壶春作价,再补上钱,全数购来,共计三百四十九匹。”
李渊心神一松,想来应该是李善将事情料理清楚后才送信来,真有赤子报国之心啊!
“此次送信回京的是女儿之前遣派的亲卫,三百余匹马,半数可为良种。”平阳公主扬了扬手中的册子,“怀仁为国事遭朝臣弹劾,父亲不可肆意相夺!”
李渊一时没听明白,什么都心知肚明的李世民解释道:“父亲,怀仁于代县设市,组建商队出塞,决计绕不过河东诸多世家。”
“若是此次不耗分文,只怕怀仁难以为继。”李建成笑道:“三妹,总不会是市价吧?”
关中一匹良驹值万钱,若是能配种的良种更要贵上数倍,朝廷是决计不会出这笔钱的,而且户部也没有这个名义拨款……更何况这事儿也不能摆在明面上。
李渊接过女儿递来的册子,翻开细看。
这本册子是李善亲手填写的,一共分为三块。
其一是北市的抽水,以及玉壶春耗费的成本。
其二是代县商队回返后,以马匹、耕牛抵消事先赊的玉壶春,多退少补。
其三是以柳氏、裴氏、薛氏为首的河东望族的商队,携带的马匹以适当的价格抵消玉壶春以及耗费的粮草,这方面李善补上了不少钱财。
李善习惯性的在册子最后列出了一张表格,将各种数据清晰的展现出来,李渊一看就明白了,如果这三百多匹良驹全都无偿送出去,那接下来李善只能勉强支撑。
“不行。”李渊将册子递给李建成,沉吟片刻后摇头,“代县地方分润甚少,怀仁未必能压得住。”
换句话说,河东诸多望族分润的比较多……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李善从北市抽水的钱基本都填进去了,他们不会像代县势族一般,将良驹便宜卖给李善。
李建成看了几眼笑道:“也未必,商队回程携带的除了良驹之外,还有耕牛、皮袄等货物。”
李渊还是摇头,看向平阳公主,“怀仁如何考量?”
“怀仁有意将良驹送至关中,大半由父亲处置,小半售卖,再从各地分购货物,特别是粮食。”
平阳公主的解释比较含糊,但父子三人都听得懂……李善把持商路,一方面在于北市,一方面在于代县令这个位置,特别是如今身在雁门,但更重要的是玉壶春对草原部落的吸引力。
而在河东筹集粮食酿酒,不可能绕过那些河东望族……换句话说,双方是相互制衡的,李善卡住了雁门关这个口子,而河东望族卡住了粮食这个口子。
所以,李善希望另辟蹊径,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李渊琢磨了下才点头同意,“七成送去关右,三成售卖,但不许于关中购粮。”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关中缺粮都下了禁酒诏了。
顿了顿,李渊笑道:“售卖购粮,便由嗣昌来办吧。”
平阳公主应下此事……自从她执掌北衙禁军之后,夫婿柴绍虽然仍官居右骁卫大将军,但只虚职,并不掌军,甚至都不去上衙,平日少有出门,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干。
李世民瞥了眼平阳公主,看似无意的说:“三姐,怀仁压得住代县地方吗?”
李渊啧啧两声,“施恩怀柔,未必是好事,只怕代县地方得陇望蜀。” 那么多封信,对于李善在代县的一切,李渊都很清楚……赴任以来,诸多怀柔施恩,甚至不惜亲自弯腰秋收,但他太清楚那些地方势族了,从来都欺软怕硬。
平阳公主摇头道:“代县地方势族绝出仕之路,怀仁信中提起此事……”
显然,李善分润给代县地方的比较少,而对方也心甘情愿……就是想借李善这个踏板达到子弟出仕的目的。
这是李善能压得住代县势族的关键。
李渊一边琢磨李善真是心思机敏,一边随口道:“怀仁亦有荐人之能否?”
“父亲忘了苏定方吗?”一旁的李建成提醒。
李世民立即接上了,“还有阚棱,怀仁守雁门,便是以阚棱率兵出塞,大败突厥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