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或是江夏郡公?”
“再或是某这个代县令?”
崔信也无言以对,他也清楚,回到雁门,诸事回报长安,这个罪名只能是刘世让来承担……这也是每个人最好的选择。
但崔信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李善会在这儿突然说出这番话,为什么不等到回到雁门关?
长久的沉默,夜色渐浓,李善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似乎在等待什么。
似乎过了很久,马嘶声突然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急促的脚步声。
“郎君!”小跑着过来的范十一身上全是雪迹,但神色振奋,“并未入城。”
“看得仔细?”
“绝无差错!”范十一看了眼刘世让,迟疑着闭上了嘴。
“说。”
“一直畅饮未停,多见大醉酩酊。”范十一笑道:“虽然大雪,难以火攻,但披甲冲阵,必然功成!”
僵立在那儿的刘世让猛地回身,赤红的双眼盯着李善。 李善深吸了口气,喝道:“来!”
片刻后,李善抚摸着马背上洁白如雪的鬃毛,“此马随某征战山东,亲眼目睹历亭大火,魏县大捷,永济生擒刘黑闼。”
“刘公虽近六旬,但老当益壮,望此马助刘公一臂之力。”
接过朱八递来的长槊,李善双手平举,“此槊曾在淮阳王之手,先后斩杀刘黑闼胞弟并麾下大将王小胡。”
刘世让急促的喘息了几声,声音有些哽咽,突然单膝跪地,双手上举,接过马槊,“今夜必冲锋在前,拼死一战。”
“此战若胜,困境立解。”李善扶起刘世让,“无论是刘公困境,还是雁门困境。”
“此战若败……”
“此战若败,老夫必战死马邑城外。”刘世让后退一步,再次拜倒在地,道:“还请馆陶县公、元公尽述老夫之事,使阖家不受牵连。”
李善慨然道:“若事有不协,某愿庇护刘公家眷。”
崔信上前扶起刘世让,元普躬身行礼道:“在下必向圣人细述今夜之事。”
看着刘世让、王君昊、杜晓等人大步而去,李善招手对朱八道:“让赵大、石头盯着他,若有妄动……”
李善做了个下劈的动作,朱八愣了下才应了一声。
“怀仁?”崔信心里有着无数的疑问,但先问道:“难道你还不信刘世让?”
“他理应没有投突厥。”李善哼了声,“若真的投了突厥,此番来马邑的必有欲谷设。”
“那……”
“郁射设、结社率并未入城,昨日送至的玉壶春全都在突厥营地中,而且今日杜晓、王君昊细细看过突厥营地,此战必胜!”李善声音清冷,“但今夜之战,容不得些许差错。”
一旁的元普有点难以理解,“李郎君,若是不信,何必使其出战,记得宜阳县侯此行未携一人……”
李善叹了口气,“马邑在手,突厥难以容忍,高满政兵败身死即使前车之鉴。”
“若非高满政曾尽杀马邑突厥兵,又如何能坚守月余?”
元普和崔信有些懂了,但也不是特别明白。
李善也不再解释,只在心里想,你刘世让不持槊上阵,我又如何敢让你镇守马邑呢?
你交出这份投名状,就能如利刃切豆腐一般,斩落身边的所有困境,我才敢信任你。
第四百二十四章 又见面了
夜深人静,明月悬空,清冷的月光洒在一片寂静的营地中,只偶尔响起时起时落的呼噜声。
大雪已经停下,但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
郁射设揉了揉眉心,感觉脑子还是晕乎乎的,玉壶春的确是好酒,不愧在短短数月之内风靡云州、五原郡,据说草原稍远一点的部落,一坛玉壶春能换来四十只羊……不过,就是太烈了点。
对于久仰大名终得会面的李善,郁射设既警惕又好笑,今日营中杀牛饮酒,实在令人好笑。
不过那位青年真是世间少见的人物,心思缜密,手段了得,若非有人通风报信,苑君璋必然投唐……那自己和结社率必遭可汗责罚,说不得手中的部落又要被夺走几个。
对于在马邑的这十日,郁射设还算满意,不管怎么说,阻止了苑君璋投唐,同时和李善达成了大致盟约。
郁射设很清楚,突利可汗需要李唐作为依仗来对抗颉利可汗,而唐皇也希望以此削弱甚至分裂突厥……这是汉人惯用的伎俩,那位从中斡旋,巧施手段使突厥分裂为东西两部的裴世矩,据说如今是李唐宰相。 各取所需,顺理成章,郁射设很满意此行能遇到在代州有基本盘,同时受唐皇信重的李善。
郁射设甚至都开始遐想,等结盟事议定后,要不要劝二哥来投……阿史那社尔是突厥王族中少有的不愿意和李唐开战的人,和同样不愿意开战的突利可汗不同,前者屡屡劝阻是因为察觉草原不稳,而后者却是为了自身,为了对抗颉利可汗。
劲风挂过,呼呼作响,微微掀起厚重的门帘,郁射设随手抓起一张毯子裹在身上,还没完全裹紧,他的手僵在了空中,侧头细细听去,风中隐隐传来战马嘶鸣声。
郁射设有些无奈,此次南下乃是急行,除了口粮之外没带什么,吃食还能让苑君璋提供,但战马草料不会那么充足。
而苑君璋本就是因为粮草不济才被迫投唐,再加上突厥之前大肆洗劫朔州……所以郁射设不希望为了粮草再和苑君璋起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