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
“但顾集镇一战,武安兄、万彻兄抛弃前嫌,携手坚守,此战即使战死塞外,后世当有铭记。”
“若能生还,两位必为栋梁!”
张士贵和薛万彻对视了眼,后者有些懵懂,但前者却隐隐听出了点味道。
顾集镇一战,不是内战,而是外战,是对阵草原部落的国战。
两个政治立场鲜明而且对立的将领携手……无论是太子还是秦王登基,张士贵、薛万彻都是应该得以重用的栋梁之才。
“数月前,见段志玄虽长于军阵,却行止轻佻,难以独挡一面,才去信请秦王以大将替之,只可惜武安兄……”
张士贵摇头道:“远离战场数年,还要多谢殿下……并不言悔。”
李善侧头看了眼薛万彻,“那……”
“若是殿下要致歉,九泉之下,阴曹地府,多的是时日。”薛万彻不以为意,其实他是最倒霉的那个。
当日李善巡视顾集镇,特地带上了薛万彻,就是为了不让其影响苏定方……毕竟苏定方是以中郎将的身份统领代州军的,结果被坑在了顾集镇。
李善沉默片刻后,低声道:“如今两位理应知晓,数月前,西河郡公巡视代地,实则与突利可汗结盟……” 张士贵、薛万彻都没吭声,这事儿他们在第一日就心里有数了。
“与突利可汗结盟,颉利可汗理应不会也不敢全力来攻,所以在下才会起意筹建顾集镇……”
“谁想得到欲谷设……”薛万彻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呃了声后补充道:“说不定欲谷设不是自杀的!”
张士贵瞥了眼这位同僚,微微点头,开口道:“颉利可汗借独子之死,裹挟突利可汗南下,又遣派骑兵借道楼烦关,绝非是为欲谷设复仇,实则为的是河东。”
张士贵来了兴致,侃侃而谈,“虽然不知突厥军中粮草是否短缺,但毕竟未能攻破马邑、雁门,必不充盈,若是无所获而返,颉利可汗声望大跌……所以才会全力猛攻顾集镇。”
薛万彻在这方面不太精通,但却有战略眼光,摇头道:“十余万大军围攻顾集镇,看似是为了殿下,但实则是为了拔除顾集镇这颗钉子。”
“此次若非颉利可汗举倾国之兵来攻,顾集镇、马邑、雁门关互为犄角,相互支援,的确大有裨益,更何况顾集镇离云州不远,若不拔除,突厥难安。”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月亮不知何时出现在头顶,向苍茫大地投射下皎洁的月光。
李善伸了个懒腰,从地上爬起,“今晚……”
“自然是某来守夜。”薛万彻看了眼胳膊带伤的张士贵,“放心好了,安心歇息。”
李善正要下通道,脚步顿了顿,回头望去,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真的不悔?”
沉默片刻后,张士贵轻声呢喃了句,“同生共死。”
随即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李善深吸了口气,九死一生之际,还需要考虑那么多吗?
“足下二人,豪气过人,不畏生死,丈夫之举,在下李善,冒昧相请,愿义结金兰,结为兄弟。”
薛万彻、张士贵对视了眼,双双拜倒。
在一片血污的城头处,三人向月而拜。
李善左手握着张士贵,右手握着薛万彻,轻声道:“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命可轻抛,义不能绝。”
第六百二十四章 骑虎难下
距离顾集镇寨堡十里外,偌大的帐篷内,半躺着的颉利可汗面色阴沉如水,愤怒、难堪各种情绪充斥心头,最关键的还是骑虎难下。
对于那个看似温文,实则锋锐的青年,颉利可汗本人并没有多少认知,虽然恨之入骨,但也并不认为对方会对自己产生多大的影响……虽然儿子实际上就是死在对方手中。
虽然并没有察觉到太多东西,也不像侄儿阿史那·社尔怀疑李善一手搅动草原上混乱风波,但颉利可汗选择了最简洁的方式,利益最大的方式,裹挟突利可汗南下攻打雁门关。
但颉利可汗没有想到,这么多年随意出入的雁门关被守的固若金汤,甚至阿史那·社尔率五千精锐杀入河东都没起到应有的效果……往年只要突厥来袭,汉人只会龟缩大城或四散奔逃,绝难组织起如此守势。
万般无奈之下,颉利可汗不得不选择退兵,但他可以想象得到,就这么回到五原郡,突利可汗不可能不挑战已经失去权威的自己的权位,甚至其他部落都会摇摆不定。
所以,攻破顾集镇,斩唐邯郸王李善头颅,是颉利可汗最后的希望……换句话说,这是他最后的遮羞布。
毕竟,颉利可汗是以为儿子复仇的名义出兵的。
但颉利可汗没有想到,小小的顾集镇如此难啃,十余万大军围攻……虽然真正攻城的不可能有十余万人,但毕竟唐军顶多不过两千人吗,整整六天,居然就是打不下来。
今日都已经攻上城头了,居然还被赶了下来,郭子恒的脑袋还悬挂在城头处。 六天了,本就指望着破关而入大肆抢掠财物、粮草、人口,如今却困居在这儿,颉利可汗实在是骑虎难下……不攻破顾集镇,实在是没脸。
但继续攻……颉利可汗不得不考虑粮草供给,不得不考虑唐军可能的出关相援,不得不考虑其他部落有什么样想法……
帘子被掀开了,进来的是阿史那·社尔,颉利可汗瞄了眼,跟在侄儿身后的是另一个侄儿,突利可汗,再后面是铁勒九姓的首领夷男。
颉利可汗一边听着凑近的阿史那·社尔的禀报,一边用冷漠的眼神打量着突利可汗,居然暗中与李唐结盟,这等心思,倒是小瞧他了。
“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