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十一咂咂嘴,小声道:“入夜后,梁军龟缩在一处山谷,将擒获的几位朝臣推在谷口……”
“诸军不敢进击,两州刺史、霍国公令小人回来急报,请郎君决断。”
李善嘴角抽了抽,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庆州刺史、宁州刺史不好决断,柴绍也难以决断,难道我就好决断了?!
但偏偏自己如今节制诸军……所以那帮家伙就名正言顺的将锅扔到自己头上了?
娘希匹啊!
凌敬面色严峻,“有哪几位?”
“太常卿安丰郡公、中书舍人郑德挺、卢赤松,天策府右候车骑将军侯君集、典签苏勖、军谘祭酒窦师纶。”
李善嘿嘿傻笑了几声,太常卿安丰郡公就是窦诞,此人与自己也是旧交,当年自己去太常寺下属的太医署,得起相助……窦氏外戚,而且还兼国子祭酒,还是李渊的女婿,妻子是襄阳公主。
三省中的中书省最重要的职权就是领诏,四位中书舍人来了三位,崔信是被李道玄、周二郎从乱军中抢回来的,另两位就倒霉了……卢赤松是范阳卢氏的头面人物,爵封范阳郡公,郑德挺虽然不熟,但也知道是荥阳郑氏族人。
前面这三位已经来头足够大了,后三位……都是天策府的中坚力量,之前李善还在想以后李世民让谁去攻灭高昌,横扫西域呢,侯君集倒是运气好,没死在乱军中。
苏勖、窦师纶都是十八学士之一,前者是前隋名臣苏威的曾孙,后者也是扶风窦氏子弟,这位比较倒霉,武德四年就去了蜀地,今年三月份才回朝。 “郎君,郎君?”范十一怜悯的看着一直在傻笑的李善,心想任谁碰到这种事也得疯,如果放走梁军,陛下肯定不悦,估摸着陛下都想把梁洛仁生吞活剥了,如果进击,梁军肯定会被全歼,但那六位也肯定身死当场,那郎君一次性要得罪多少人啊?
凌敬示意范十一退下,观察了李善神色片刻后才开口道:“天台山一战,对秦王来说,好坏参半。”
李善回过神来,想了想点头赞同,李渊对李世民的态度是肯定有所变化的,特别是在太子李建成拖延出兵的情况下……据说之前李建成觐见,李渊态度很是冷淡。
但天策府在这一战中的损失太大了,光是大将或死或伤就有七八个,个个都是大将之才,如果选择不救侯君集、窦师纶、苏勖,估摸着李善与天策府众将刚刚缓和下来的关系又要紧张了。
凌敬倒是没说这方面,而是话题一转,“襄邑王、平原郡公败北,陛下有可能会启用秦王。”
这是李世民之前早就定下的策略,冷眼旁观看着东宫如何将关内道西北弄得一团糟……逼得李渊只能启用秦王一脉。
如今差不多算是得逞了吧,只不过来袭的不是突厥,而是梁师都而已。
但李世民此战也负伤,短时间内只怕难以领军,他自己伤势倒是不重,但麾下众将大部分都受伤,其中好些一时半会儿都难以痊愈,比如断腿的程咬金、梁建方,比如重伤垂死的秦琼。
“至少陛下不会再以东宫举荐的将领为主将。”李善笑道:“对秦王来说,不是坏事,但对东宫来说,此次失分多矣。”
凌敬微微颔首,毕竟襄邑王李神符是李建成举荐的,而且此次来援略为拖延,虽然亲自赶来试图亡羊补牢,但相比血染战袍的秦王,就要逊色丢分太多了。
“倒是你只有好处。”凌敬突然笑了笑。
的确,天台山一战,李善在并没有接到周二郎携带的诏书的前提下,先是北上克敌,重夺华亭,稳住陇州战局,然后迅捷南下为仁寿宫解围,甚至在关键时刻亲自上山出现在李渊面前。
一句话,首功妥妥的。
但凌敬随即就看到了李善脸色略为难看,诧异道:“为节制诸军而担忧?”
“不碍事的,梁师都夺下三州,突厥必有异动,陛下不会使你主持战事,节制诸军只是暂时的。”
李善勉强挤出个笑容,一笑跟哭似的,“倒不是为了这事……”
“那?”
片刻后,凌敬和苏定方都目瞪口呆的盯着一脸无辜的李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凌敬的衣袖都在微微颤抖,咽了好几口唾沫,才低声道:“怀仁,不至于此吧?”
“斩草除根,人之常情。”苏定方有些不解,“但如今裴世钜仍在……”
好吧,对自己最了解的凌敬和苏定方都不信啊!
看看这两人的表情,李善可以确定了,指望裴世钜相信儿子、侄子死在华亭县是他们运气不好,只是巧合,那绝对绝对是奢望。
第八百零二章 处置
仁寿宫最核心的大宝殿已经被拆的干干净净了,李渊昨日下山后就住在山脚的一处宫殿内,不过被梁兵占了三日,也颇为残破。
李善正在亲自为李渊换药,小声说:“今日护兵未必能到,但伤药应该能送来,还有玉壶春……”
“喝酒疗伤?”李渊脸皮抽动,疼的吸了口凉气。
“是擦拭伤口,以防化脓。”李善解释道:“代地战事中,护兵就是用玉壶春洗涤伤口,生还者颇多。”
“对了,平阳提及过。”李渊盯着残破的墙壁,“仁寿宫颇为不详,以后再也不来了!”
的确不详,隋文帝杨坚与其妻子独孤皇后都是在这儿病逝的,已经被世人视为胡夫二世的隋炀帝杨广也是在这儿登基称帝的。
“但暂时不能回长安。”李善摇头道:“气候越是炎热,伤口越容易发炎化脓,以至于病入骨髓,伯父以后可以在京兆周边另建行宫嘛。” 李渊随口应了声,问道:“梁洛仁可擒住了?”
李善嘴角抽抽,先将伤口包裹好,才低声说:“昨日庆州、宁州两地府兵截击,后霍国公柴绍、张仲坚率兵进击,将梁军堵在了一处山谷。”
“但梁洛仁以被俘的数位朝臣为挟……”李善瞄了眼李渊的神色,“其中有光大兄,中书舍人范阳郡公,天策府的侯君集、苏勖、窦师纶。”
不说其他人了,窦诞是李渊的女婿,而且与窦师纶都是扶风窦氏出身,李渊呆了半响,气的一脚将桌案踹翻,恨道:“难道就让梁洛仁那厮生还?!”
昨晚李善和凌敬商量过,这个锅李善不能背,还是直接捅到李渊面前的好……还好其中有窦诞在,这位可是窦抗的儿子,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虽然有三位天策府的中坚,但也有依附东宫的中书舍人卢赤松和郑德挺嘛。
“陛下此时不可动怒,需静心养伤。”李善劝道:“梁洛仁不过是梁师都的一把刀而已,他日擒获持刀者,一柄刀……陛下可折可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