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被怀仁看中的……除却定方兄、王君昊外。”李道玄摇头道:“陛下、秦王细询战事,均言张仲坚有将才,侯洪涛、曲弦两人也堪为勇将。”
李善彻底没话说了,他也没想到除了苏定方、张仲坚这种留名青史的人物之外,身边还冒出侯洪涛、王君昊、曲四郎。
只能说草莽中多有人杰,风云际会,乘势而起。
李渊笑着问道:“道玄与怀仁说些甚么?”
李道玄起身道:“陛下,怀仁适才言,苏定方、张仲坚等将均为人杰,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陈叔达捋须道:“怀仁已有半载未有诗文了……”
李渊连连点头,“怀仁可有全篇?”
李善呃了声,想了又想……中学时候就背过,全文倒是记得,只是作者是?
想了好一会儿,李善才确定应该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虽然是唐朝,但肯定不是唐初的。
片刻之后,李善才缓缓吟诵道:“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大量的视线投在苏定方、王君昊、张仲坚身上,如果没有李善,这三人何以能身居高位,得赐爵位……至少张仲坚不可能,光是那个长相就不过关啊。
事实也是如此,历史上即使是苏定方,虽然灭dtz一战以先锋踏破王帐,但也要再熬上三十多年,才能独当一面覆灭西突厥。 李善的视线也在前后几任亲卫统领身上扫过,他刚才刻意的削减了那句“祗辱于奴隶人之手”,这句话不太符合。
“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
“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李渊品味良久,点头赞道:“怀仁此文可留后世,怀仁从草莽简拔苏定方诸将,当被后世视为美谈。”
适才连续作了好几首诗被盛赞的杨师道有些沮丧,他是出了名的文思敏捷,但也有自知之明……自己作的那些诗文,最好的都没办法与人家邯郸王最差的相提并论啊。
这个是当然的,李善心想,自己要道歉的又多了一个了……不过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这份名单已经很长很长了。
呃,从目前来看,李善道歉名单中,宋人相对比较少。
但李善也曾经想过,还刻意的让小蛮这个曾经的歌女试过,这个时代还没有词这个正式的称呼,但已经有了长短句。
其实南梁时期就有了长短句,所谓调有定格,句有阕,这个时代能填的词的定格还不多,要等到五代十国才会大量出现。
李善琢磨,自己的存货总归是要用光的,再过上几十年,说不得开始填词……到那时候,又要对不起苏东坡、柳七、辛弃疾一大波人了。
这一天,仁寿宫内其乐融融,灵州战事进展顺利,环绕在头顶上的密布乌云似乎已经完全散去。
也就是在这一天,千里之外的五原郡内,一场剧变拉开了帷幕。
第八百一十七章 仇恨
黄昏时分,五原郡外的一处山丘上,阿史那·社尔正遥遥眺望,如血夕阳投下最后一丝光线的同时缓缓被山脉遮挡。
五原郡初建于战国时代的赵国,秦灭赵驱胡后命名九原郡,秦末被匈奴所占据,汉武帝时期大将军卫青出雁门,大败匈奴,将这片土地一分为二,分别命名为朔方郡、五原郡。
再到汉末,五原郡被鲜卑、羌胡所据,后鲜卑建魏入主中原,一直到隋文帝杨坚一统天下,才真正的收归汉土,重新命名为五原郡。
这千年来,五原郡时而被胡族占据,时而被汉家收复,实际上成为了中原王朝与草原部落之间强弱的一个标志性地点……比长城更有实际意义。
自始毕可汗之后,几代可汗都定居五原郡,大肆掠来的汉家青壮奴隶将这座城市变成现在这样子,虽然没有城墙,但城内大都也是砖石建筑,阿史那一族大部分人都已经不再住在帐篷内而是选择居住更加舒适的房屋,不过颉利可汗还是选择了帐篷。
现在的五原郡,虽然不能与长安、洛阳这样的天下大城相提并论,但并不比中原寻常大城的规模小……对于草原来说,最关键的是这儿有着开耕了很多年的良田,在去年冬日大雪之后,粮食在今年已经取代了牛羊马成为了草原上分量最重的硬通货。
阿史那·社尔静静的望着这座规模宏大的城市,眼神中夹杂着不再掩饰的野望,这儿曾经是父亲的,现在是颉利可汗的,那也可以是自己的。
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阿史那·社尔在心里告诉自己,每逢大事有静气。
但下一刻,阿史那·社尔神情一滞,如果没记错,这句话就出自李怀仁之口……呃,的确是出自李善之口,那还是去年顾集镇一战之前说的。
这次李善虽然是抄袭的,但还真不是刻意的,只是随口而言,甚至他都不知道典出何处……清朝三代帝师翁同龢。
想起那个人,阿史那·社尔不可抑止的想起了很多很多,想起了馆陶城外那次初会,对方还真没有乱说,之后几年内草原冬日果然比前些年更加寒冷,频频出现饥荒。
对方当日的断言或者威胁也没有落空,草原部落人心本就不齐,更因为颉利可汗父子均败于唐军之手,大量阿史那子弟被斩杀,导致了突厥对草原其他部落的控制力迅速下降,为了度过饥荒,大量的部落开始了相互攻伐,而不是南下去劫掠汉人。
第二次相见是在马邑城北,自己当日就断言对方必为突厥大敌,但阿史那·社尔没想到,一切都以难以控制的形式向深渊滑落。
不自居的摸了摸额角,阿史那·社尔目光变得冰寒,那是云州那次大战中李善赏他的,一肘之下让自己昏迷被生擒。
那样的流言蜚语的确让自己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阿史那·社尔很清楚叔父颉利可汗不会再信任自己,即使自己回到五原郡后几度与突利可汗开战。
当年其父处罗可汗暴毙而亡,阿史那·社尔一次次听从命运的安排,可惜命运从没有眷顾他……而这一次,阿史那社尔不准备再听从命运的安排,他要自己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不得不说,阿史那·社尔的转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李善,并不是因为欲谷设死于李善之手,并不是颉利可汗惨败于李善之手,甚至他自己被生擒活捉都不是关键。
关键是李怀仁放出的那则流言蜚语……阿史那·社尔不太清楚李善是不是看破了关键,但这的确戳中了最大的软肋,不仅仅是阿史那·社尔本人的软肋,甚至是阿史那一族的软肋。
那则流言让阿史那·社尔在五原郡几乎无法立足,要不是他第一时间与突利可汗开战,说不定这时候早已经被颉利可汗处置了,放逐都是轻的了。
李怀仁,你是要斩草除根啊!
既然你不给我活路,那我也只能持刀杀出一条血路,直到有一天,手拿染血的长刀杀到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