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南下攻破之前几个月都没能攻破的六盘关、陇山关,再或者翻越陡峭的六盘山从会州或者陇右道逃生?
梁洛仁再也压制不住麾下了,这一日从天才蒙蒙亮开始,惨烈的厮杀就在城内爆发,正巧已经接到诏令的李善启程回京,赶到固原观战。
对于这场已经注定结果的战场,李善并没有什么兴趣,只饶有兴致的与窦轨商议接下来的战事,事实上这几日他已经写了好几封信给窦轨了,而后者也很配合。
当然不是因为窦轨通情达理,而是李善指出了一条让窦轨捞取军功的捷径。
“单字号嗣王,本朝未有之赏。”窦轨消息也灵通的很,实在有些羡慕。
李善摇摇头,“功高当赏,陛下乃是明君,但此番封赏实在太过,回京后当会力拒。”
窦轨忍不住笑道:“若不晋爵,那只能晋职了,总不能还是司农卿吧?”
“司农卿有什么不好?”李善嘿然道:“或可领个十六卫大将军的虚职……呃,如今尚未出缺,不如窦公让个?”
“亏你想得出来!”窦轨瞪了眼,他如今是右千牛卫大将军。
“那就司农卿吧。”李善想了想,“六部尚书如今只有吏部勉强算是出缺。”
吏部尚书如今还是中书令杨恭仁兼任的。
窦轨心想,以李善的战功,若是宰辅出缺,说不定真的能顶上去了,可惜现在不仅宰辅,就是如中书侍郎、黄门侍郎都是满员的。 远远眺望,前面爆发出如雷的吼声,城门已经打开了,山丘上的张士贵命亲卫挥旗传令,最善步战的阚陵与最为勇猛的宁州刺史胡演,以及最为迫切的灵州总管郭孝恪率兵扑了上去。
李善瞄了几眼不再关注,只道:“这些时日,还请窦公襄助一二。”
“分内职责。”窦轨一口应下。
就在一个多时辰前,城内厮杀正烈的时候,刚刚赶到的李善召见众将,下令大军一分为三,等待调令……之前几个月,大半个关内道的兵力都汇集在原州,现在拿下了萧关,收复灵州、会州主要是用骑兵,而且还有稽胡骑兵助阵,大部分的步卒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接下来可能会有一部分府兵留驻原州,毕竟战事还没有完全结束,一部分兵力会北上灵州,但其他兵力会有其他用途。
李善下令,萧关左右的兵力由赵国公苏定方节制,以薛万彻、张仲坚为辅,固原附近的兵力由原州刺史张士贵统领,以淮阳王李道玄、原州长史李乾佑为辅,百泉县附近的后军由长史温彦博统率。
这条调令影响最大的就是军中副帅窦轨,但让很多将领意外的是,向来性情直率火爆的窦轨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同时这条调令也正式将苏定方推到了前台,毕竟接下来的战事主要是以骑兵为主,而如今唐骑基本上都在萧关左右,换句话说,苏定方已经实际掌控了大军。
喊杀声越来越低了,看来战事即将落幕,李善突然幽幽道:“窦公,小侄可还有上阵之机?”
这一世的夺嫡之争,如果是李建成获胜,那一切休提,如果是李世民登基为帝……虽然天台山一战死伤惨重,但还是英才济济,那么多留名青史的大将在摩拳擦掌,更别说还有在代州盼着突厥来的代国公李药师。
自己还有可能重归战场吗?
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一旦上阵,必是主帅,就算李世民不介意,也需要考虑到其他将领的意愿。
李善不禁自嘲,对于男人来说,充满血腥的战场永远有着最为独特的吸引力,即使自己第一次上战场那般的恐惧,就算划破一个小口子都怕破伤风,而现在却如此念念不舍。
一旁的窦轨没有吭声,但神情略有些恍惚,记得五年前,大胜而归的秦王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舅舅,孤还有重回战场之机吗?
片刻后,窦轨的视线集中在被押送来的梁军将领身上,心中却在想,或许还是有机会的,毕竟秦王就在那一年末,再度持槊跃马,率兵征伐河北。
其实李善也如此想,李世民登基之后,估计自己是没戏了,但在武德年间,说不定还有机会。
第九百八十七章 落幕(下)
梁洛仁是昂着头的,并不是因为他自诩勇武,也不是想展示不畏死的气概,他也知道斩首对自己都是宽恕,他只是想抬头仔细的看着那位端坐在马背上青年。
从根本上来说,梁国即使有突厥为后盾,也难与大唐一争长短,但从战事走向来看,半年之内,梁军几度大破唐军,几有在关内西北扎根的迹象。
半年内多少场战事,若说其中关键几场,不过是天台山、泾州、固原三战,而这三战都是面前这个青年郡王一手定夺,可以说梁国的命运就是毁在此人手中。
这样的仇恨,在下九泉之前,梁洛仁如何能不细细打量,牢牢记住这张脸?
不过李善可没有打量梁洛仁的心思,只笑着对张士贵说:“多谢武安兄了,此次回京还能带上此僚。”
“李怀仁,李怀仁……”
李善像是没听见似的,“泾州、原州两战,得士卒奋勇,更得诸位用命,方有今日,待得收复灵州、会州后,朝中必有封赏,此番孤先行回京,还望诸位再建新功。”
众将齐齐行礼,在这三四个月内,李善做到了他所承诺的一切,不以派系而有别,功过分明,甚至做到了众人想不到的地步,两场战事的胜利都是以李善本人为发起点的,众将如何不心悦诚服。
“李怀仁!”梁洛仁在地上挣扎起来,似乎那位邯郸王对自己的蔑视比砍头更让他难以接受。
李善眉头一皱,王君昊还没来得及动手,刘黑儿已经跳下马背,一只大脚猛地踹在了梁洛仁的脸上,登时血花四溅,满是血污的脸庞,嘴角还有两颗牙齿。
两个亲卫像拖死狗一般将梁洛仁拖走,估计等待这位的很可能是腰斩……这种刑罚比千刀万剐好不了太多,因为被拦腰砍断,一时半会儿人死不了,极为凄惨。
李善瞄了眼被士卒押送的梁军将校,指了指面色灰败的老者,“当日言土鸡瓦狗,可是虚言?”
那老者就是几个月前数次以使者身份去唐军营地的陆季览,梁师都麾下重臣,听了这话只能低下头,谁能想得到在除夕那般风雪中,这位邯郸王亲破萧关,一举扭转战局。 “放你回去。”李善笑道:“梁师都若自缚出降,只一刀枭首,不连累家族,若是部将献上头颅,当能封爵。”
“殿下用计,神鬼莫测。”陆季览长叹道:“萧关一失,上下无不破胆,灵州、会州各地梁军只怕也相仿,殿下无需如此了。”
李善却正色道:“即使只是一个士卒,若后续战事能因此不死,世间少死一个儿子,少死一个丈夫,也少死一个父亲。”
陆季览怔了怔,看着李善的神色,突然拜倒在地。
“看来你是知晓为何了。”李善笑着说:“稍后有书信予你,若能劝降一二,必有恩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