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派殿中监苏制传召自己在临湖殿觐见,而尔朱焕那么巧在夜幕降临时候点燃了火把,恰巧将自己的容貌照亮,而且还暴露给了自己看。
李善脑海中飞速的闪过一个个的念头,他突然想起了魏征被流放岭南时候低声说的那句话……提防裴弘大。
“殿下?”苏制半侧着身子往回看,“陛下只怕等急了呢。”
幽幽的声音响起,“陛下在临湖殿?”
“那是自然。”
“那裴弘大呢?”
“裴公已然放衙归府了。”苏制有些许紧张,实际上此时此刻,裴世矩正在临湖殿内等候。
李善突然侧移,飞起一脚将左侧宫人手中的灯笼踢飞,身子低伏,右手从靴侧摸出了一把匕首,猛地合身扑上去,匕首扎在了右侧宫人的腹部。
温热的液体扑面而来,甚至有些溅射到了李善的嘴里,只觉得一股腥臭,他没有犹豫,拔出匕首,两脚将灯笼踩灭。
“殿下……”
“背主之徒!”李善面目狰狞,作势欲扑。 苏制立即拔腿就跑,口中放声大呼,李善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咬着牙丢下了匕首,毫不犹豫的向北侧奔去。
此时已经是夜幕深深了,临湖殿内的裴世矩不再保持着平淡如水的神态,须发皆张的盯着殿中监苏制,“宫外有曲鸿、柴绍、王君廓定其心,李怀仁怎么会突然暴起而遁走,你露了什么破绽?!”
如果不是有非常确定的征兆……征兆都不行,肯定是有非常确定的证据,李善才会暴起,以匕首杀人而逃。
要知道这是在太极宫后宫内,李善又是个谨慎精细的人,没有把握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
身上还沾染了泥土的苏制也有些懵懂,“下官……下官……在宫外李怀仁还在与霍国公、王君廓谈笑风生……”
裴世矩深吸了口气,细细问来,让苏制从头到尾将所有的经过都讲述了一遍……但最终裴世矩也没发现有什么漏洞。
的确,黄昏时分,陛下于临湖殿召见,的确是可疑的,但李善顶多只是怀疑,怎么敢暴起杀人?
一定有自己没察觉到的漏洞。
这时候,外间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依旧身着便服的太子李建成在十余个侍卫的簇拥下大步走近殿内。
“李怀仁逃了?”
“是。”苏制低低道:“在距离临湖殿三百步外,突然暴起,击杀一名宫人后遁走。”
“往哪儿逃的?”李建成脸色铁青。
“李怀仁踩灭了灯笼,实在不知道往哪个方向。”
“废物!”李建成低低叱骂了句,转头看向裴世矩,“裴公?”
裴世矩脸色更是难看,心里暗骂东宫这帮废物……非要选择黄昏前动手,倒是方便扣住陛下了,但却惹得李怀仁起了疑心。
起了疑心也无所谓,但问题是人跑了!
太极宫这么大,光是湖泊就有三座,河流七八条,又是深更半夜,东宫潜入太极宫后宫的侍卫人手也不足,怎么搜捕?
就算人手足够,深夜搜捕,肯定会引起骚动,并不是所有的城门都在东宫的控制中的,万一引起了承天门外的柴绍警惕,那就是一切皆休!
“不能搜捕。”徐师谟低声道:“只要遣派人手盯着玄武门、安礼门、嘉猷门,一定要封锁消息。”
裴世矩恢复了平淡的神色,实际上却是在咬牙切齿,自己不在乎东宫能不能得手,只是希望能伏杀李善,偏偏就在这儿出了纰漏。
“殿下。”一直没吭声的王珪低声问:“陛下呢?”
“送到淑景殿内了。”韦挺答道:“嘉猷门外尚难制,但门内已经有人手,平日这道门是不开的,最为妥当。”
王珪微微点头,嘉猷门是通往掖庭宫的,平日的确是不开的。
“李怀仁……”韦挺低低道:“他会往哪儿逃?”
李善就算现在保证了暂时的安全,但必须在天亮之前逃出皇城,否则天一亮,他很难隐藏踪迹,毕竟太极宫的后宫虽然大,但也没有太多的隐藏地点。
想逃出皇城,甘露门是不可能的,玄武门守将常何是东宫门下,嘉猷门就算白昼也是不开门的,更别说夜间了。
“安礼门?”赵弘智试探问。
“最有可能的就是安礼门。”王珪点头道:“安礼门虽也通往禁苑,与玄武门并列,但内有金水河、山水池和东海所阻,外亦有河流,而且安礼门偏小,平日不受重视。”
“李怀仁常进出太极宫,应该是知道内情的。”李建成揉着眉心,“记得两年前,李怀仁、苏定方陆续节制北衙禁军,巡视皇城、宫城的各个城门……”
李建成左顾右盼,指了指尔朱焕,“你带二十人立即赶赴安礼门。” “可以从玄武门调兵。”徐师谟建言道:“常何已知内情。”
“不错。”李建成点头赞同,“不需要太多的人手,百人足以守住安礼门,让常何那边盯紧了,别让李怀仁逃出皇城。”
尔朱焕躬身领命,点了二十人出了临湖殿。
不得不说,王珪、韦挺他们的猜测很正确,李善一路狂奔,绕过了望云亭,游过了金水河,渡过了东海,的确是奔向安礼门。
也不能说王珪、韦挺他们太聪明,因为李善也很清楚,这是唯一的生路……在如今李渊被软禁,李建成已经控制了太极宫后宫的情况下,自己去玄武门,那叫送死。
太极宫后宫内有湖泊,有河流,自然是有水道通往宫外的,最大的一条水道就是在安礼门,所以李善只能选择这儿。
东海池子的东侧的一片林子里,李善靠坐在一颗大树的树干上,喘着粗气,感觉喉咙都有血腥味道,也不知道是跑的太急,还是刚才杀那个宫人时候溅射到嘴里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