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坦诚交代叫禾央的斥责堵在喉咙眼里吐不出来。明明知道他做的这一切是不对的,甚至游走法律边缘,可她又被何城理所当然的语气搞得不知所措。
好像是她大惊小怪了。这件事完全没有到达需要两人严肃讨论的地步。
禾央蹙起眉头,只是重复先前的话:“你用火烧人,这是不对的。”
何城眼里的禾央,仿佛是个教导小孩不能误入歧途的尽职尽责的监护人。她目视前方,明明因为背后人的举动胳膊起了鸡皮疙瘩,却还故作镇定,抿着双唇,故意让她显得很生气很严肃。
他的心尖一时软得不可思议,沉默了会儿,生怕再多说出几个字令她害怕。如此静静抱着有很长一段时间,感觉到怀里人被汗湿透后背。他不舍地往后退,企图拉开距离,可当凉风吹过胸膛,他又立马贴上。
一秒都不愿意分开。
“央央,你知道七原罪有哪些吗?”
何城熟悉的问话方式令禾央想起在奶茶店的下午,他也是这么突然地向她提问。胸腔的恶气上涌,她扬声回答:“不知道,不想知道!”
何城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噎住,他微微往后撤身,垂眸打量禾央充满郁色的脸颊,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想告诉你。”
“我不想听。”两只手捂住耳朵。 何城亲她的手背,她立马拿下来,在衣服上蹭了几下。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淫.欲。”
何城环抱她腰的两只手握紧她的手,让她没法挣扎,无法挣脱。温柔的语调将他的内心刨开,让她看。
“我从小无法体会到大家常体会到的各种情绪,爱与恨,伤心和快乐,宽容或嫉妒,我只能感受到病痛发作时身体无法控制的恐惧,唯有这个时候,才好像是个正常人,有正常人所能有的情绪,直到我遇到你......”
他的脸上露出很温柔的表情,连眼角都是笑的。禾央侧着脸,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发现方才令她陌生和畏惧的凶残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或是他隐藏得很好,或者是夜晚太黑她眼花,她几乎被他这柔和的语气蛊惑。
“你对我说话,看我一眼,我会开心,如果整天都见不到你会失落。你答应做我女朋友,梦里的场景都是甜的,可是......”
禾央耐心听,嘴角不自觉翘起。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停顿,她疑惑地看去,就见何城的面容再次变得陌生。
他的手不知不觉摸到她的口袋,掏出她的手机,用她亲手输入的指纹开锁,划到联系人的界面。
一个一个,点开,删除。
“央央不属于我一个人,你有朋友、同事、领导,二十四个小时,我只能占据不到十二个小时,除去睡觉,仅仅三四个小时,甚至在属于我的时间内你要回复领导的信息,同事的信息,还会被张莉莉约出去逛街......”
“七原罪,我已占据其三。”
“央央的目光落到别人的身上,多和别人说一句话,我会很愤怒,难以控制的怒气上涌,我多想告诉你,看看我抱抱我,不要把注意力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我嫉妒每一个出现在你身边的人,包括楼下草丛边的流浪猫!我想要你整个都属于我!”
禾央的大脑嗡嗡响,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已足够让她昏头昏脑,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眼前依稀出现何城躺在血泊里的照片,还有他躺在重症监护室插满管子满身伤疤的模样。
何谨言曾告诉她何家夫妻连同何城的外祖母的事迹,神经质,偏执。
禾央曾经以为,何城的病没有那么严重,仅仅是急性焦虑症,按时吃药,减少他单独外出的时间,去哪里都有人陪着,绝不会让他在惊恐发作时独自面对。
这样就够了。
她现在才发现她的想法有多么的可笑。
如果仅仅是吃药就能治好,那么这个世界里的何城为什么连高考都不去考,在国外的精神病院待了三年之久。跟她交往之后,两人几乎住在一起。她从没见过何城单独外出,甚至连工作都没有,只是偶尔会拿起针线绣属于她的裙子,一遍遍不耐其烦问她喜欢什么款式喜欢什么颜色。每天早晨做她喜欢吃的早餐,在她下班的时间在单位门口接她,每天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的电话......
禾央的大脑冷静地回放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生理性的泪水从眼眶流下,她整张脸都布满泪珠。
何城的语气沉下去:“你只能属于我!”
禾央的双唇颤抖着,发出含糊的声音:“何城......”
她的语气颤抖,有哭腔。何城的面部表情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他急切地跨步到她面前,目睹她泪流满面,心脏骤然缩紧,伸手去碰她的脸颊,她没有躲开,只是静静站着,睁大眼睛看着他。
“是我吓到你了吗?”何城自责地恨不得锤自己几拳,是他心急了,明明可以慢慢来的,他实在被饭桌上的男同事气昏头,从没想过会有这么多异性在禾央的身边,他迫不及待想要独占她,却没想到伤害到她。
“央央,我吓你的,我说的那些话,你别当真,我也是头脑发昏了......要不,你打我几下?”他攥住她的手往胸口撞。
何城恢复温和的面容,禾央却没有感觉到半点开心,心脏隐隐发疼。何城语无伦次解释他说的那些话,又把手机还给她,微信联系人被他删了大半,他开口就说:“等一等,我查查怎么把数据恢复。”
禾央忽然开口:“你的急性焦虑症,严重吗?”
何城下意识摇头。
禾央:“你是因为什么,要去国外的疗养院?”
何城抿唇,最终还是决定诚实回答:“自杀。” 禾央急切追问:“为什么要自杀?”
何城沉默了会儿,无奈一笑:“觉得丢面子。高中当着全校的面病情发作,受不了。”
其实不是。他只是受不了糟糕的一面被禾央看到。
禾央觉得自己简直太粗心了,何城有太多异常的行为,她仅仅知道他有焦虑症便忽略其他,在他身上,焦虑症反倒是最微不足道的,他的心理状态很不健康。
甚至可以说,非常脆弱。
他将所有的爱灌注在她的身上。
孤注一掷,完全不给自己留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