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明姑娘想喝的暗香汤就是在梅花盛开时,清晨摘取半开的花头,把花蒂放在瓷瓶内,一两重的梅花用炒熟的盐洒上,后纸密封放好。七姑娘爱喝的茉莉汤要于子时采摘茉莉花二三十朵,将蜜碗盖花,午间去花再点汤。
每逢堂会或者逢年过节,曹璇会专门嘱咐茶房,还给那些子时摘花的婆子看赏钱,现下包姨娘当家,她每问起,那些婆子丫鬟们不可能没事找事,她说熬莲子银耳羹,厨下就做,茶房的人也不会节外生枝,故意跑过去要差事。
但这些小姑娘们普遍都矜持要脸,谁也不会为了一盅甜汤闹起来。
若薇想说白了还是这府里世子和姨母不是同一条心,如果世子真心和姨母一条心,表兄日后绝对顺利袭爵,底下和周围的人怎么敢挑剔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
从这件事情中,若薇也体悟到了许多事情,她倒是觉得莲子银耳羹也是很好喝的。
刘老太太却不甚满意,她的确抬举包姨娘,但是那并不代表能容许顾宝璐一个下三路的人居然和府里的姑娘们坐在一起。
堂会听完,还有小宴,包姨娘要张罗,她也有小巧,把自己两个儿媳妇喊过来帮忙。但即便忙碌,包姨娘也是觉得自己有奔头的,反正她再从别的地方捞油水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想的比较开,如今她虽然不如世子夫人,可她一步一步慢慢的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如此想着,包姨娘又重拾信心。
宴席上,一向胃口不错的刘老太太却有些吃不下,她是吃素斋的,所以每逢宴会都是她一个人单独一桌素席。
若薇看着奇怪,曹璇在回程的路上告诉她:“傻孩子,真素斋哪里能下饭,就像老太太那道佛手冬笋讲究很多,尤其是功夫在淋汁儿上,那汁儿时端木大师的宝贝,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还不能让旁人知晓,就是厨下的人也并不知道。”
“这里头的门道也太多了。”若薇都感慨。
曹璇点头:“是啊,如果不是她们这次做的这么绝,我也不会这般。当年兵荒马乱之际是成国公府收留了我,虽然对我并非女儿那般亲热,但还许我婚事,又对我那般照顾,我怎么回报她们家都是应该的。”
“您已经做的足够好了,生儿育女,操持家中,数年如一日的贴补家中。现在不是您撂挑子了,是她们先开始对付您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薇看了她一眼。
其实曹璇是很感恩的,否则不可能一二十年如一日的把全府照顾的这般妥帖,甚至贴补嫁妆,她并非是傻,而是真的感激成国公府的收留之恩,但是再深的恩情,有时候也会被挑剔一日一日的磨光。
澍三太太就听她女儿道:“女儿今儿原本想喝暗香汤,偏偏上的又是那个银耳莲子羹,这个大伯母也实在是不中用,让个贱妇斗下来了。”
“是没用的很,不过呢,这包姨娘也算是做的不错了。喏,你前几日不是说要蜀锦的衣裳吗?这就是她送来的,以前这样的好东西哪里落给你啊。”澍三太太也不傻。
明姐儿道:“您的眼皮子也别太浅了。”
澍三太太看了女儿一眼,她也有烦恼的事情,头一件就是女儿的亲事,她女儿可是公府小姐,自然要嫁的更高。
挑来挑去倒是挑了一户极好的人家,算得上门当户对了,她去求大嫂帮忙,哪里知晓大嫂推三阻四,这也是澍三太太生气的缘故,嘴里又嘟囔道:“那个曹璇以前不过是寄居在我们家的黄毛丫头,若不是阮氏早死,哪里轮得到她啊。”
明姐儿还是头一次听闻,不免好奇:“娘,您说的这个阮氏,可是如今的奉贤阮家?”
“可不是,元祐帝的皇后就是阮氏的堂姐,在元祐帝时期,阮家一口气封了快十个爵位了,个个都戎马列功,也就是本朝不显罢了。那阮氏性子柔顺,很有大家风范,偏偏你祖父就拖着,阮氏得了急病去世了,你大伯很是伤心,还病了一场。阮氏还是你祖母的表侄女,和现在的包姨娘很亲近,你道包姨娘为何得宠这么些年,还不是常常和世子一起怀念那位阮姑娘。”澍三太太早进门,知晓的事情也多。
明姐儿反而庆幸:“现在阮家婢宣平侯府差远了,还是祖母有眼光。”
澍三太太撇嘴:“那又怎么样,她那嫡亲的妹妹二十万两嫁妆,她才十几万两,说明她没用。之前我求她说一定要给你说一门好亲事,她只答应的好好地,真的去求她的时候,又不肯。她也不想想,她什么都替我办不成,那我何必支持她?我还不如支持包姨娘呢!她一个姨娘又没家世,将来指不定还要求我出面。”
“可宣平侯府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吗?”明姐儿表示怀疑。
澍三太太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外人再能也管不到咱家的事。”
……
姨母已经连续好睡了三日了,气色也看起来好多了,若薇松了一口气,也有心情出去外面走走。金桃提议去花园逛逛,若薇欣然同意。
之前早就听说成国公府的花宴很有名,若薇这几日也跟姨母讨教如何学习管家,真真是那种被人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
原来管家有这么多窍门,根本就不是你打几板子就好,还有宴席要如何准备,也讲究的很。 所以看到花园的这些话,她脑子里居然在算计的是一株牡丹值多少,牡丹花枯萎后还能晒干制成牡丹花,满脑子的经济学问。不成,见到一朵花,应该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而不是功利如斯啊。
“似共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秾华过此身。”
不知怎么若薇想起这首诗,想起自己的命运,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牡丹再美艳,也被人砍掉了。
刘寂原本是过来公府有事,忽然听到有人在念这首罗隐的《牡丹花》,念到最后,他竟然有一种悲痛之感,这不该出自于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之口。
“若薇,你在这里做什么?”刘寂很少好奇别人,今日头一次停住脚步。
若薇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刘寂,她连忙看了看手上挎的篮子:“我在这里摘花瓣啊,想拿回去泡茶喝。二公子,你是过来这边府上找人的么?”
刘寂点头,又行了一礼:“既如此,我就先走一步了。”
“那就不远送了,上次也多谢你提点。”若问效道。
“什么?”
“没什么。”
其实刘寂知晓她说的是什么,大抵是那次包姨娘的外甥女污蔑刘容奸污一事,只是她是个姑娘家,怎么能这样说出来,岂不是坏了自己的清誉,所以刘寂故作不知。
若薇也没多问,继续采摘花瓣,不远处的顾宝璐见到了,一双绣花鞋把脚底的青草踩出了绿汁儿。
“我当是什么冰清玉洁的世家小姐,原来也是个勾搭男人的。”顾宝璐本来还有点畏惧若薇,毕竟她是名门贵女,自己又出了那样的丑事,可现在看她也没什么两样。
她身边两个侍女被她的话吓的也不敢多说什么。
其实很多女子也未必天生都是这般,只是被关在这个宅子里,你不争就不知道你的命运是怎么样?若薇在这里生活的越久,就越想自己的爹娘,姨母家中虽然好,对自己也好,但总没有自家清静自在。
但才来没几日,姨母现下正需要她帮忙开解,她也不能提出要走。
她不能提出要走,却有人更想让她留下,吴太太的儿子今年十一郎,年纪比若薇小一岁。她守寡在家,接触到的无非就是亲戚的孩子,看来看去,听说她嫁妆十万两,人生的好看,谈吐伶俐,竟然起了心思。
也许是她很久没有出去外面交际,也没有托人,竟然急赤白脸的和曹璇说了:“我看杜家表姑娘年纪和我们十一郎相仿,人又生的好,我就想问问这杜姑娘可曾说过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