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糖撒得祈岚难以下咽,昔日的成见,如今却再难维持。
他曾认定熙沅公主心系家国大义,现今才知,她远远避出那个是非之地,真乃先见之明。
南康是从根上开始烂的,若君主贤明,杜相那些小把戏根本玩不转,连老师也要明哲保身,他十年寒窗的抱负,又算得了什么?
“太子殿下,岚今次赴齐,是来投奔报效的。”祈岚苦笑一声,姿态放得很低。
秦昶抱臂斜觑着他,神情不置可否。
“是我,不是你。”虞莜见不得他这副刁难人的样子,直言点明事实,祈岚是来投奔我的。
“嗤……”秦昶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响,“他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郎,我北齐用不着。”
心里的愤懑已快挤破喉咙口,她不是说不管外面的事儿么,怎么这会儿又要来跟他举荐人?
举荐谁不好,偏生是这个他最看不顺眼的祈叫化。
“来啊,将这人逐下山去。”
他一声清喝,决定要给人来个下马威。
丛间应声出现十数名玄天卫,个个彪悍气势凛然,向着祈岚围了上去。 “诶……”虞莜轻轻拍了下秦昶背上的长弓,柔眉轻挑,“既说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了,难道你打不过他?非得叫这么些帮手?”
这挑衅的口吻,分明是在激他。
秦昶深吸一口气,指尖搓了搓玉扳指,前段时间谢洵的事上,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如今他才是她夫君,是跟她厮守一辈子的人,对她从前的追求者需要严防死守,但却不能跟过去那样一味下黑手,否则倒显得他没气量,令她徒添烦恼。
你看,自打他救了谢洵后,小磨人精可不是一次都没再提起那厮了?
要以德服人!
诚然,这些是面上功夫,若她不知情的话,他倒很乐意一箭射祈岚个对穿,叫他还敢把她往火坑里推。
祈岚后背吓出了冷汗,心下的感佩却油然而生。
他当初刚中探花不久,即遭到金陵世家子们的围攻,道他是攀上熙沅公主的关系,才得以高中。
那时也是公主出面替他解的围。
殿下看着文静,其实骨子里自有一股侠肝义胆的情结,也是自那时起,他便暗自倾心。
其实秦昶也看出来,小磨人精这点跟敞奴一样,须得顺毛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一抬手,众侍卫无声撤下,换了个白南上来。
他手里抱了个笼子,显然先前的热闹瞧得挺过瘾,乐颠颠上前掀开笼盖,秦昶从里抱出一团白雪。
是一只胖乎乎的兔子,一对眼珠恰似红宝石,秦昶把它塞进虞莜怀里,“喏,我刚替你抓的,就当赔你以前那只。”
别人上山猎猛虎去了,他就抓了只兔子,别说,虞莜还挺开心,笑靥乍现,眉眼也弯了。
“啧,挺肥的是吧,快赶上敞奴了。”秦昶就着她怀里,有一下没一下薅那白软细毛,“烤了吃应该挺香。”
虞莜心情一好,便也不再气他,招呼一声祈岚,与秦昶并肩向那边的垂花廊亭走去。
这才慢条斯理道:“承勉这一来,刚好解你一桩燃眉之急,你若信我,不妨用他一试。”
祈岚在后略有忐忑,他是一心投奔熙沅殿下而来,却也知自己的学识,在遍地文臣的金陵,倘有一席用武之地,北齐多是武职,即便他吃得苦,也无施展余地。
听公主这么一说,似乎对他的到来早有安排,连忙屏息凝神静听。
秦昶已经想到了,却仍是那副可有可无的样子,“你说大理寺那个案子?元魁擅长案牍,文书已整理得七七八八了。”
虞莜把手搭在他小臂上,语气漫不经心,“你可记得,前朝时三司之上设立计相,以掌天下金谷。”
一句话点醒秦昶,回头看了眼远远跟着的祈岚,眼中是不信任,当即摇头,“他?不行。”
“为何不行?”
秦昶得承认,她的这一提议极具建设性,立计相一统三司,便有可能掣肘舞辰阳在盐铁上的大权独揽。
“可以让元魁升任,他身后毕竟有崔家的庞大脉系,众人心服口服。”
“不,计相是孤臣,不该与任何世家、派系牵扯瓜葛。”虞莜一针见血,“掌管朝廷经济命脉,要的不是人情,而是照章办事。”
秦昶眉心一跳,分明听懂她言下深意,却对她如此大胆地打破陈规,感到几分讶然。
他不知的是,虞莜前世几经尝试,最终才将祈岚推到了那个位置,用来制衡一权独大的杜相。 祈岚此人,学识虽好,天赋上并无突出,但他有个常人很难坚持下来的优点,便是勤奋。
旁人背三遍才能记住的书,他有毅力背上十遍、三十遍,直到滚瓜烂熟为止。
前世凭着这股狠劲,以及他本就超乎常人的——抠门,不,精打细算……不过三年,便把杜相借以捞钱的门道堵了十之八九。
金陵财政被他打理得条顺盘正,该肥的肥、该打秋风的依旧可以打秋风,无亏计相之名。
大约也正是因此,把杜启茂逼到走头无路的份儿上,她才会被彻底记恨上,不除不快。
虞莜轻抚兔子柔软的皮毛,说话间已然置身事外,“妾身只负责举荐,至于用不用,我便不管了,太子自行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