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一惊:“以中兄谬赞了,我从未敢如此想过。”
谢丕笑道:“可是皇上和我们这样的人,只怕都这样想过。如蒙李兄不弃,某愿与李兄义结金兰,一同辅弼圣上。”
月池忙道:“认您为兄,我自然是荣幸之至,只是你我只能私下结义,明面上却不能太过亲近。”
谢丕道:“我明白。”
两人立刻偷偷找了一条路,让时春帮他们注意四周,他们跪在地上就开始对天结拜。时春委实不知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个地步,只听谢丕对着李越和她道:“贤弟有礼,弟妹有礼。”
月池失笑:“见过兄长。”
时春只觉汗毛直竖,她依着贞筠所教,生疏地行了一个礼:“兄、兄长有礼。”这只是望了个风,就望出了个兄长了?
谢丕又道:“那接下来,不知我们当如何施为,才能达成目的。”
月池道:“小弟能做的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是看兄长的本事了。”
“我?”谢丕不解地看向他,“我还以为,我只是来撑个场面……”
“是极,是极,若不是兄长陪我,我只怕说了第一句话,就被戴御史打出去了。”月池笑道,“可若只是撑场面,岂非屈才?”
第130章 论交何必先同调 你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谢丕其实心知肚明, 李越来找他,就是明晃晃的阳谋。他的父亲本指望借武将齐齐反对翰林下放,来引起万岁的警惕, 然后让他和叔叔谢迪暗自揭露阴私, 以立功业。谁知,李阁老横插一杠, 竟说动万岁改变了主意。局势本该就此风平浪静,岂料万岁又将张延龄下狱,就此为文官和勋贵相争搭了一个擂台,甚至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这下父亲和叔叔都在思索如何解决,叔叔有心直接递一份弹劾的奏疏, 可父亲却觉还是再观望一番。而谢丕本人,既不愿听叔叔的鲁莽行事, 也没有耐心像父亲一样稳坐钓鱼台。他自觉已然成人,应该自己做出一番事业。正在他苦思冥想之际,李越就找上门来,将一个机会摆在他的眼前。
谢丕当然不会拒绝,他甚至愿意和李越结拜为兄弟。他有家世和人脉,而李越有才智和操守,他们互相扶持, 各取所需,才是双赢之局。
想到此, 谢丕欣然道:“贤弟有何打算,不妨直说。”
月池道:“此处不是说话之所,不妨寻一安静之地, 我们再细言。”
大地方的茶楼是不好去了, 他们索性去了巷子深处的小茶肆, 开始坐下细谈。
店家给他们每人都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茶,这是糜子面熬制而成的面糊,上面浇了一层浓浓的芝麻酱,还撒上了一些椒盐碎,香气浓郁。月池拿起勺子就要舀,时春和谢丕却同时阻止了她。时春道:“不能这么喝。”
月池一愣,只见她直接端起碗,贴着碗边,一边转碗,一边吸溜。谢丕笑道:“弟妹倒是行家。”
时春面上一烧,这才发觉动作似有些不端庄,她低头不语。月池却也有样学样,粘稠香浓的面茶顺着嘴慢慢流淌进去,这一股暖流仿佛经由血管,流遍四肢百骸,金秋的凉意就在一吸一咽下逐渐消散了。
她动了动温暖的脚掌,开始和谢丕谈正事:“即便我们按照先前所议的通力合作,也只有五成的把握能拿下恶虎。”
谢丕放下了手中的奶豆腐:“这是为何?”
月池笑道:“兄长,老虎不是我们手中的提线木偶,我们摆出了架势,他们也会思考回应。”
谢丕道:“如他们反应剧烈,不是更好吗?”定国公若阻止平民武将的擢升,不是与他们作对,而是与皇上为敌。他折腾得动静越大,就死得越快。
月池道:“可如果他极识时务,立刻认怂了呢?”
谢丕一愣:“不至于吧。”
月池道:“说不准,这次的事闹得太大了,万一他们心生畏惧,要夹着尾巴做人也未可知,所以,咱们还得再下一记猛药。”
原来是让他来硬碰硬的,谢丕恍然大悟,不过他也不惧,他是内阁次辅的儿子,今科的探花,只要能匡扶朝纲,有所建树,他愿意冒这个风险。谢丕问道:“怎么说?”
月池朝他靠过去,低声说了一计。饶是谢丕早有心理准备,一时之间也是呆若木鸡。月池揶揄道:“兄长莫不是不敢了?”
谢丕道:“我还不至于如此胆怯。只是这般……我就直说了吧,未免会让上头心生忌惮。”他是想谋取皇上的信任,不是被他看作眼中钉。
月池不由莞尔:“这么些年,我对他的性子,还是有了几分把握。依如今的情况,兄长要成为他的腹心,基本是没有可能。”
谢丕一怔:“可是你先前还说……”
“兄长莫急,先听我说完。”月池道,“兄长家世如此,注定走不了我的路子。若是不顾一切表白心意,倒还有几分期望,可这样一来,只怕会惹同僚不满,也会影响你的家人。”
谢丕沉吟不语,月池道:“既然如此,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北汉一亡,杨老令公就被宋太祖重用。这就证明,有能力的人,谁都会来招揽。”
谢丕眼前一亮:“你是说,与其让我去,不如让他来……”
月池点点头,谢丕越想越觉得可行,他先显露自己的能力,在皇上表示亲近后再就坡下驴,如此一来,顺理成章。
他倒是不担心朱厚照不分青红皂白除了他,一来有他爹在,二来李越不会只将他看做一次性用品。他拱手一礼道:“多谢贤弟指点迷津,只是,单靠我一人,只怕无法完成这样名垂青史的大事。我可否找人,和我一道共襄盛举?”
月池挑挑眉:“当然,这是兄长的主意,自然全凭你作主。”
谢丕失笑:“你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两人又对细节进行商议,之后才互相告辞。时春一路都沉默地跟在月池身后,直到进了院中,她才问道:“你是不是耍了那个姓谢的?” 月池回头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时春眼中神采奕奕:“我只是没读过几本书,又不傻,他明显在被你牵着鼻子走。”
月池含笑道:“我可没本事牵着探花郎的鼻子走。我只是摆出利益和代价来,让他自个儿选择罢了。”
时春略一思忖:“可代价他能够承受,利益却无法拒绝?”
月池讶异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大姐真是越发进益了。”
时春面上一烧,嘟囔道:“每日听她念念叨叨,我又不傻,当然会明白一点。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那两个孩子,到底是谁伤的,是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老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