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茫然地被大人们围着,听着他们一口一句“可怜”,脸上是她看不懂的表情。
人面对未知,往往是手足无措的。
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就不说话,南正雄不会教她,南正雄的妻子成天和南正雄吵架,也不管她,没人教她该怎样融入这个陌生的世界。
后来,女孩说话就越来越少,表情也很空,人多时,就会表现出超过正常范围的恐惧和不安。
即使明知一些人或者眼神对自己并无恶意和威胁,可依然不受控制地出现下意识回避行为,无法自控。
她还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会被“说”。
常年累积的情绪,一点一点压缩,像个定时炸//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爆发,把人摧毁地一干二净。
女孩很小就明白自己被丢下了,再然后,莫名被贴上标签。
“野孩子”,“扫把星”,“有她的地方就不安生”,“心理不正常”……
好像只要有人死去,活下来的那个就有罪,之后,发生什么不好的事,都可以推到她身上。 爸妈死了,她害的。
奶奶病了,她害的。
南正雄打麻将输了,她害的。
南正雄吵架离婚了,她害的。
全部是她……
有人生来高在云端,有人生来卑微如尘。
困在红砖房内,女孩麻木地度过一日又一日,被“说”习惯了,好像就没那么痛苦了,只要不应声,那些人说累了也就闭嘴了。
一开始还会否认抗拒,后面,就随他们去了。
说吧。
随便说吧。
没有倾诉的发泄口,压抑的情绪只进不出,充斥在女孩瘦弱娇小的身体里,蔓延至四肢百骸,腐骨蚀魂。
之后的问话,南宛白表现得很静,只是偶尔会沉默一段时间,再继续说。
警察:“我知道这样问可能会让你不舒服,但我们还是想知道,他都说过什么?”
南宛白捧着咖啡杯,喝了一小口咖啡,思索片刻,神色淡淡。
“说我长得像我妈,是个下//贱坯子。”
“活下来有什么用,为什么不去死。”
“我小时候拿了块馒头喂流浪猫,被打个半死,骂我偷东西。”
“晚上写作业点灯,说我浪费钱。”
“吃饭被说,喝水被说,说话被说,不说话也被说……”
南宛白顿了顿,没去看在场的人的表情,似自言自语地说:“我该怎么做,才不会被说呢?”
房间内死一般的沉寂。
那名女警最先受不住,背过身按了按眉心。
问话到了关键地方。
警察:“偷钱,离家出走,不让见奶奶……怎么回事?”
有些事,若是不详细问清楚,可能就会像之前那样,出现被南正雄引导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说法上。
若是警察不负责,当成简单的“孩子闹脾气”来处理,把人送回去,没人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解西池闭上了眼睛,听不下去。
可他同样知道,这是南宛白走出那个圈的契机,她必须要说出来。
把这些年的委屈,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无助和崩溃全说出来。
清理伤口,要撕开血肉,挖去腐肉,否则,它只会越烂越深,治伤的过程很痛,无异于重新经历一遍加倍的苦楚。 后面还会留疤,不是所有伤害,都能够治愈。
这样的做法,也不过是能稍微减轻一些压在心上的负担。
南宛白这次静默了很久,久到众人以为她不想说了。
“初中的时候,老家拆迁,我在的学校和市里的学校合并……”
房子是奶奶的,拆迁得了一大笔拆迁款,也是那一年,奶奶病得更重了,甚至无法下地。
南正雄整天说自己带了两个拖油瓶,一个老拖油瓶,一个小拖油瓶。
好在他平时很少在家,白天总往外跑,有时回来身上会有很大的烟酒味。
再后来,南正雄忽然提出搬家,接连换了好几个地方,那时,不是南宛白不让解西池来家里和她写作业,而是,她也不知道明天的自己,会住在哪里。
直到某一天,奶奶把户口本和一个存折塞给南宛白,和她说:“小白,走吧,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