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字,俞宛秋认为是牟翊在坦白自己的隐宗护法身份,同时表明对赵氏家族的忠诚。知墨展开字幅时,却只注意到了两个字:“衍庆?那不就是小郡王的封号?牟先生果然疼小郡王,写对联都想着他。”
俞宛秋暗笑,知墨虽然裱画技巧娴熟,书还是读得太少,对字画本身的理解很欠缺。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年俞家买下她给惟一的女儿做侍墨丫头,本就没指望她成为才女,因而培养方向就是着重各种技巧的训练,比如裁纸、研磨、裱画、图书的归类整理,等等。作为一个侍墨丫头而言,她是尽职的、出色的。
另一幅字就很有道家的出世意味了:“一心守道,道无穷,道中有乐;万事随缘,缘有分,分外无求。”
知墨喃喃念着:“‘万事随缘,缘有分,分外无求’,先生说得真好”
俞宛秋听到声音有异,转头察看时,发现知墨的眼角一片湿润,这下更相信她心里有人了,忙出言询问:“丫头,怎么啦?你有什么心思,只管跟我说,我总会想办法成全你的。实在不行,你也算努力过了,日后回想起来才不会后悔,对不对?” “真的没有”知墨掏出手绢擦去眼泪“奴婢只是看了先生的字,觉得感慨而已。”
当事人不肯说实话,旁人想使力也没处使,俞宛秋只得作罢。
再看两幅画,一幅水墨山水,意境显然出自王维的清溪,因为画上题有一行小字:“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真正让俞宛秋移不开眼睛的是另一幅,画面异常干净,毫无泼墨迹象,几丛素菊,篱边一袭青衣的男子背影,衣带迎风,似要羽化归去。
这情景,让她想起了不知在何处看到的几句词:“谁心似浓墨,蘸入丹青,染一幅山水,画中有你。几朵淡菊,一抹青影,你长袖挥洒,向桃源去,留我载浮载沉,在十方娑婆海。”
回头再瞧知墨,已差不多看痴了,眼角又重新湿润起来。
俞宛秋太阳穴猛跳,这丫头的表现,怎么都像在演绎“绝望的爱”她看上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太子吗?不像,如果她有这种倾向,自己早就发现了。
曾经的吴昭训,那样隐忍,那样深藏不露,都被自己揪出来清理掉了。知墨成天跟在身边,跟太子打了好几年交道,不可能完全不露痕迹。
排除掉最大的嫌疑犯太子殿下,再把知墨接触过的人逐一过滤,要说亲近点的,只有以前住在苏城时的那群护卫,比如周长龄、小黄、小乔,再就是太子身边的几个亲信,如谢长宁等人。
如果知墨喜欢的是他们中的某位,那根本不是问题,只要她肯开口,立刻就能成就,所以也不可能。
眼睛斜斜瞟过去,知墨犹在望着牟翊的字画出神,身姿静如雕塑,眼中尽是痴迷,一个大胆的想法跃出俞宛秋的脑海:莫非这丫头是大叔控,心上人竟是牟翊?
她承认一开始有点囧到了,牟翊啊,那是父辈一样的存在,留着长长的胡须,在她面前自称“老夫”的人。知墨明明是妙龄少女,为什么放着大把的青年才俊不喜欢,要去喜欢一个可以做自己父亲的人?
回过头来仔细思量,此位“老夫”和启泰殿上那位疼孙如命的“爷爷”论年龄都不过四十出头,要放到现代,还可以跻身“大龄青年”而且绝对是钻石级别的。有女孩子喜欢也不奇怪。
好吧,就算年龄不是问题,身份不是距离,人家牟翊根本不想娶啊,他才是真正的独身主义者,纹绣跟他比,只能算机会主义。
想清楚了这一点,知墨的压抑和悲伤就不难理解了。
俞宛秋默默坐在一旁,看知墨一遍遍打底,再小心翼翼地拿起画卷。都说认真工作的人最美丽,认真裱画的知墨,也显得异常迷人。
她只希望自己想错了,知墨没那么傻,明知道是死胡同,还往里面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