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兮筠倏然落下泪来,一下在刘氏跟前跪倒下来,颤颤巍巍道:“娘,女儿该怎么办?那穆兮窈,她……她带着女儿回来了!”
闻得此言,刘氏一怔,但很快便镇定下来,“你慌什么,回来又如何,你越慌,越证明你做贼心虚。”
“可……可她似乎已经知道她孩子的父亲是谁,且已与安南侯相认,如此,我撒谎的事不就悉数败露了吗?”
看穆兮筠颓然地瘫软下去,刘氏双眉蹙紧,不禁摇头。
只叹怎养出这般没出息的女儿,当初她惦念上安南侯夫人的位置,瞒着她买通了镇国公府的婢子,想要冒险一试以一朝飞上枝头,不曾想却出了那般意外。
出了事,才知道哭哭啼啼求到她跟前,她为了瞒下此事,便想着赶紧将那穆兮窈嫁出去,没能想到那丫头竟然珠胎暗结,有了身孕。
她本欲除掉穆兮窈,毕竟再怎么样,都不能让她这个贱妾生的女儿通过这个孩子,攀上安南侯府的高枝,爬到她们母女头上。
可此时她这女儿闻得此事,却复又动了心思。
想着这穆兮窈生下的若是个男孩,届时她抱着这个孩子找上安南侯府,指不定真能母凭子贵,顺利坐稳安南侯夫人的位置。
她这话并非没有道理,虽从前也想着让女儿嫁入高门,但刘氏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以穆家的家世,安南侯府可谓高不可攀,可而今机会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就像她这女儿说的,不试试岂非可惜了。
于是,她便以养病为名,将那穆兮窈关进京郊庄子上,同时也嘱咐她那女儿待在府中莫要随意外出,以防漏了馅。 她接连撤走了穆兮窈身边的婢子婆子,再派人日夜盯着她,以防她又偷偷去伤腹中的孩子。
这个孩子是她们的机会,是穆家将来的荣华富贵,只可惜,七个月后,呱呱落地的是个极弱的女婴,是个没用的女孩儿。
她原打算待那穆兮窈生下儿子,便即刻令稳婆动手,去母留子,但如今生下的是个女儿,刘氏却是犹豫了。
倒不是她心软,只穆兮窈生下孩子的第二日,她去看过一眼,便她躺在床榻上,任身旁的孩子饿得快哭断了气,却是眸中无光,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自她那屋中出来时,刘氏蓦然便笑了,笑得格外畅快。
死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就像她那娘,就死得太过便宜了些,刘氏如今觉得,活着看她受折磨,才更能大快人心。
那云嬿大抵想不到,她昔日捧在手心里疼的女儿,有朝一日,会落得这般下场。
这是报应,这是她当年夺了她夫君的报应!
她当年让她生不如死,如今她也不会让她的女儿好过!
刘氏复又看向跪在底下的穆兮筠,凉声道:“蠢货,眼下你背后有贵妃娘娘,想来贵妃应当也不想此事生出什么差错,更何况,太后娘娘昨日回了宫,她最是疼爱安南侯,你觉得她会让安南侯娶一个不清不白的女子,让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孩子混淆林家血脉吗?”
听得此言,穆兮筠顿时止了哭泣,她怔忪片刻,慌忙爬起来,“多谢母亲,女儿明白了,女儿这便进宫去见贵妃娘娘。”
见她尚且还不算蠢得彻底,刘氏点了点头,眼看着穆兮筠离开后,她对身侧的婆子耳语了两句。
婆子颔首,疾步下去安排。
刘氏攥着帕子,神色颇为凝重,及至此时方才有些后悔,穆家离泼天的富贵仅一步之遥,而今却横生出这样的枝节。
早知如此,她就应该除了穆兮窈这个祸患,就像当年除了她那狐媚子的娘一样!
那厢,大军行至宫门外受了皇帝接见,而后几位立下大功的将士便由内侍们领着去参加今日特意在朝宸殿为他们设的凯旋宴。
在外三年,昔日不少故友都得了功名,入朝为官,林铮又是个好交际的性子,到了殿上,便和几位久别重逢的友人们相聚说话去了。
魏子绅则始终跟在林铎左右,巧妙地替他挡了那些笑意盈盈上前阿谀奉承的。
大抵一炷香后,永景帝方才姗姗来迟,宣布筵席开始。
弦乐奏鸣,舞姬鱼贯而入,婢子们捧着食案,奉上珍馐美食。
几番觥筹交错之后,微醺的永景帝心情大好,一一封赏了那些在此番战役中立了大功的将士。
及至林铎,永景帝倒是好一番思索,因他已然官至定远大将军,能赏的也只有那些珍玉首饰,绫罗绸缎罢了。
赏罢,永景帝似也觉得有些不足,便问站在底下的林铎可还有所求,然不待林铎开口,就听底下有人道。
“这功名利禄,想来安南侯已然不放在心上,如今或是更留恋那些风花雪月吧。”
闻得此言,永景帝眉梢微挑,“哦,不知张爱卿此言何意啊?”
说话的是礼部侍郎张俭,这张俭是萧贵妃的父亲萧阁老的门生,五皇子一党。他骤然开口,自是没存着什么好心。
然底下坐着的魏子绅在听得他这番话后,垂眸,唇间却是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见永景帝问起,张俭站起身,拱手答道:“回陛下,臣今日进宫前,听闻了一件趣事,午间安南侯率大军进城,路过那烟雨阁时,将红绫抛给了一个女子,听说那女子生得姿容绝艳,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最有趣的还不在此,还有人听见,那女子的孩子唤侯爷叫……爹……”
话音方落,殿中一阵哗然,其间有头回听说此事的,自也有早已得到消息的,京城流言传得快,待大军穿过半个京城,抵达宫门,这安南侯的风流韵事早已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
殿中,有不少人等着看笑话,外间都说那女子定是安南侯在掖州时养的外室,孩子想也是安南侯与那女子所生。 林家男儿自诩专情,除却明媒正娶的发妻之外,不纳妾不养外室不设通房,可如今这安南侯却是公然坏了林家规矩。
果然,男人这种东西,哪有真的不好色的。
底下窸窸窣窣得厉害,恰在此时,始终站在大殿中央无动于衷的林铎却是掀衣,郑重跪了下来。
“陛下,微臣并无他求,只想向陛下要一样东西。”
永景帝稍显诧异,他了解他这位外甥,自小便性子寡淡,就算从前立了大功,也从未跟他讨要过什么。
此番主动开口,莫非便是为了那传闻中为他生了孩子的美人。
“安南侯想要什么尽管开口,若朕能给,自会赏赐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