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还会唇语?!”袁晴遥差点惊掉下巴。
她十分肯定林柏楠不是靠听觉判断的,因为她双手捂得很紧,而且她说话的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快要听不见了……
最后一句话林柏楠也看懂了,他布满愁绪的脸庞松动下来,再次将她的小手放下:“不会,是你太好猜了。”
“……诗词也好猜?”
“你不就会背几句课本上的诗?”
“谁说的!唐诗三百首我都会!”
他苦笑一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吹走坏情绪,脱下棉手套给她戴上一只:“笨蛋,自己的手那么凉还想暖别人?”
她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说:“我本来戴了手套和帽子的,你姥姥落葬的时候我摘下来放我妈妈包里了,刚才又忙着找你,结果就给忘了。”
大大的手套套住了她小小的手,她活动了几下手指,感觉整张手都被他残留的余温覆盖包围:“好暖和!”
林柏楠解开车锁,拉开了车门:“进车里等吧,你冻感冒了我可不负责。”
说完,他一只手扶着汽车后排座椅,一只手撑着轮椅坐垫,两只手同时发力挪到了车里。
他正准备将两条腿也移进去,舅舅一家人恰时出现,舅妈还假惺惺地跑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不需要。”
冷冷地丢下三个字,林柏楠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袁晴遥把轮椅拆了放进后备箱,从车尾绕到了另一侧的车门,坐进去之前,她还气不过地瞪了瞪那对讨厌的母子。
舅舅一家三口讪讪离去。
*
车内。
袁晴遥在林柏楠的指导下在驾驶座进行了一番操作,她启动了发动机,打开送风系统,旋转旋钮调节温度,最后,回到后排,坐在了林柏楠的身边。
热乎乎的气流从出风口汩汩涌出,暖风渐渐氤氲开来,内外的温差让车窗结上了一层白花花的凝雾。
林柏楠没再说话。
他似是魂不守舍,又似是放空发呆。
袁晴遥默默陪在身侧,这个最会安慰人的孩子,此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她也是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
林姥姥不是她的亲姥姥,可也算与她相亲相近的长辈。当她听到老人家离世的消息时,心头都咯噔了一下,心脏难受的像被人打了一拳,更别说林柏楠的感受了。
那是从小到大与他朝夕相处的亲人,是在他成长之路上留下过坚实脚印和亲切陪伴的人……
他此时此刻该有多伤心、多难过?
袁晴遥说了几句俏皮话:“林柏楠,你姥姥一定去了天堂,白天做你的守护天使,晚上做你的幸运星,保护你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幸运值拉满。”
她想让林柏楠尽快从悲痛中解脱出来,可林柏楠却像丢了魂似的与外界抽离。
见状,她将脸转向车窗,把车里的一包抽纸瞎摸着塞给了他:“你想哭就哭吧,这里没有别人。你放心好了,我不看你,我也不会笑话你,更不会告诉别人。”
闻声,林柏楠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向袁晴遥的方向偏了偏头,接过了抽纸。
片时的缄默后,他哑哑的沉吟声听起来发涩:“我爸说,见多了重症监护室的场景,就能体会到老年人在睡梦中安然离世何尝不算一种福气?不用被病痛折磨到形容枯槁,痛不欲生,也不用遭遇飞来横祸,无妄之灾。人固有一死,这样其实是幸运的,我姥姥这几年身子本来也不太好……”
咬了咬下唇,他再次开口:“所以,我不会陷入悲痛太久,更不会哭。”
他没逞强。
他好像真的不会哭了。
也许,他的眼泪早在受伤后的那段至暗时光里就已经流干了吧……
那两年,对年幼的林柏楠来说是一场无法逃离的噩梦。
一只刚学会飞翔的雏鸟就摔断了翅膀,往后余生,都要仰着头看其他鸟儿自由翱翔了。他日复一日盼着微茫的希望,可日渐萎缩的双腿告诉他,他再也飞不起来了。
骄傲的小男孩不知道哭湿了多少个枕头,数不清多少个夜晚,他恳切地期盼着这只是一个可怕的梦魇——
快点醒来……
快点醒来吧!
醒来后,他还是那个可以用双腿双脚走路、可以随心所欲控制自己身体的、人人称羡的完美小孩。
他学乖了……
他知道服软了……
他以后再也不骄不躁了……
就不能把健康的身体还给他吗?
但奇迹没有发生。
直至今日,奇迹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