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大脑却已比理智更诚实地给了他答案——不会,一个连百姓都肯好生善待的明君,又岂会肆意凌辱朝堂股肱之臣?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骤然一痛,明君啊,当年我赵国也是有过的,若王族后继有人,何至于沦落到今日地步...

    他努力将纷乱的心思收拢,揣测起秦军此番的战术来。

    但这令人眼花缭乱的杂乱打法,既不是桓猗惯用的长驱直入猛攻之法,亦非王翦擅长的稳扎稳打以静制动之法...

    将秦将战术琢磨得炉火纯青的李牧,实在找不出半分头绪来,一时眉头锁得更紧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秦军之中,想必另有高人!

    如此一来,他心中担忧愈胜:原本,世人皆知大梁坚固无比,唯有水攻之法可破之,但秦国若行水攻之计,城中百姓性命危矣,此计一出,秦国在天下人心中恐会彻底坐实暴虐之名——但值得庆幸的是,此任秦王如今似有仁君之志,时有传出爱民之举,想必他对水攻一事定会犹豫再三,魏国倒能侥幸得几分生机。

    可若秦国此番另有高人助阵,想出水攻以外的法子不伤民而破城,则魏国危矣!

    ...

    李牧没猜到的“高人”张良,此刻正随王翦带的队伍行军至榆关,眼看离大梁越来越近了。

    因天气愈发寒凉而张良体弱,嬴政便下令让他乘坐马车随军,王翦老当益壮,原本是要骑马的,此番倒是每日与他待在马车之中,商谈破魏之策。

    这位老将最大的优点,是永不居功自傲,永远肯跟厉害的人学习,这趟灭魏既然不用水攻之法,便意味着怎么打要听张良指挥,他并未如寻常将领般生出骄矜不满之气,反倒对张良的法子充满了求知的好奇心。

    譬如这一回,张良一通完全打破常理的行军之法,不但将赵军折腾得人仰马翻,再无精力第一时间赶来救援魏国,还成功麻痹了隔岸观火的魏国,让秦军顺利往紧邻大梁的新郑城中,暗中运送了大量粮草。

    王翦看向这彻底归顺秦国的年轻人,开怀抚须笑道,“亏得军师神机妙算,方为我大军争取到足够宽裕的时间。”

    张良笑着谦虚了几句,其实以他的性子,行事自是滴水不漏,先前派探子收买张天师之时,他特意教对方将话说成了“若秦国欲在六年后攻魏,天师可愿助秦国一臂之力”,便是为了掩饰攻魏时间。

    既然秦军此番南下一路畅通,所攻城池之魏卒大多惊惶无措,可见那张天师确未生出警觉之心,故而魏王并未下令让各地及早做防御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