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顺势扶着他重新坐下,将他左臂渗血的未成品麻布解开,见对方不再挣扎,便重新扯了一截新的来为他包扎,边扎边道,“叔父莫非不知,当日韩国南郡假守宁腾降秦是何故?”

    李牧迟疑一瞬,开口道,“听闻,乃是韩王以熟菽豆下发粮种,宁腾为救南郡之民,便与蒙武约定,以得秦国数十万石粮种而降?”

    李信脸上漾起了自豪的笑容,“非也,早在蒙武带兵前去之前,我王便力压群臣之反对,对写信来求助的宁腾许下此承诺,再者,非但南郡所发之粮种为熟菽,实则整个韩国各郡之粮种皆为熟菽,是以,在韩国投降后,我王命人运去数百万石粮种救助当地百姓春耕...”

    李牧听着这话面露诧异,眼中锐色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涌起的希望之色。

    他认真看着对方的面色,试图从中找出一丝半毫说谎的痕迹,谨慎确认道,“秦王竟如此顾惜韩国之民?可我当日听闻邯郸传来消息,却称秦国只给了南郡一地之粮种...”

    李信边飞快按压伤口止血,将布条裹上去,边冷哼一声,“邯郸传来的消息?那叔父可曾知晓,韩王又是从哪里得来的熟菽种?”

    李牧摇首,当日他并不在邯郸,而北地远离中原,许多与列国相关的八卦消息都传不过来——作为忠臣,他自不屑学郭开那般四处安插耳目。

    李信抬首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赵王,是赵王以高产之种为幌换给韩王的!叔父若不信,届时可到咸阳一观,当日我秦国纲成君使赵之际,亦便得到赵王盛情赠送的数车熟菽...如此君王,叔父若想指望他救代郡之民,恐怕难于登天...”

    话音未落,对方左手已微微颤抖起来。

    李牧伸出右手按住因极致的愤怒而骤跳如鼓的胸膛,眼底已燃起一片怒火——韩国地贫,全境八成之地皆种满耐贫的菽豆,若以熟菽种哄骗韩国百姓种下,待秋收之时,韩国举国将陷入饥荒之中,赵国便可顺势吞并这弱小邻国,倒也是能坐收渔翁之利。

    但这计谋,远比离间计美人计更卑鄙阴险数百倍!

    百年间,诸侯皆遵循战事不殃及平民之周礼,而赵王此举,虽可省赵国之兵力,却让上百万韩国百姓面临饥荒之绝境,那可是上百万条活生生的命呐...

    他本不愿相信此事的,可理智却迅速让他信了——

    若硬要说是秦国的手笔,却全然不可能,一则,他曾听司马尚提起过,韩王畏秦如虎,身为藩臣却连秦王赏赐的物品皆不敢近身,全拿去赏了大臣,如此之下,韩王岂会收下秦国所赠之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