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媪嗔笑着端着烧开的水上前,近日奴仆全跟去修路了,家中的活计便落到她与幼女身上,原本,列国众人皆是喝生水的,但自从砀郡被秦国占领后,郡中便严格要求众人将水烧开再喝,邻里之间互相监督,若有人继续喝生水,将面临严厉的秦法处罚。

    比起被罚去城旦或舂米而言,耗费那点柴薪也算不得什么了,再说了,众人很快便发现,这烧到开花之状的热水放凉后,纵便不放糖亦有一股甜丝丝的滋味,比井里打来直接喝口感好多了。

    眼下,她便要多烧些水,放凉了让吕太公给两个儿子送去。

    她边用蒲扇扇着风,边笑道,“你这番话啊,我等耳朵都快听出茧了!秦王若非仁德明君,我家娥姁哪能得到公士爵位?我吕氏又哪能有今日之风光?看看,你前脚刚给郡中公学捐了一千石粮食,眼下又为修路捐了六百石,秦王之恩德要不超过尧舜黄帝,你肯舍得这许多粮食?又岂肯让家中之人全跑去为官府修路?”

    吕太公出身贫寒,凭着早年学会的相面本事,为豪强占了几回财运,因他所学的相面之术会损耗自身运道,便得到些报酬就立刻金盆洗手,跑去商业发达的赵国做起了贩卖货物的小本生意。

    他吃够了贫寒之苦,不肯再让后代吃这等苦头,秉持着“先立业再生子”的原则,直到打拼出一番家业才肯生子,是以,如今长子吕泽不过十九岁的他,已有四十八之高龄。

    二十九岁才抱上孩子的他,已算得上异类,而在这时代,四十八岁的男子,已当得起旁人称上一句“老翁”。

    正因如此,他对一路陪自己苦过来的妻子心中有愧,不但发达后并未纳妾、膝下诸子女皆是妻子所出,还听了妻子之言,一视同仁为儿女们请来先生授课。

    诸子女之中,他与妻子最喜爱聪慧沉稳的吕雉,而且,据他前两年忍不住心痒悄悄为长女相面,发现她竟是贵不可言之面相!

    正在他暗中疑惑,莫非自家要出个夫人王后之时,魏国亡了,占领砀郡的秦国非但为收缴他们的财产,很快还下了一道“以法取吏”之令,接着,他眼睁睁看着长女一路通过考核,直到前去咸阳面见秦君,方才惊喜恍然大悟:原来,吾女之命格并非应在后宫,乃是应在了前朝,她会成为公卿大官啊!

    想到这里,吕太公不由抚须笑道,“你想想看,自从秦吏来了砀郡,魏氏那等无赖之徒有多久不曾来骚扰我等了?呵呵,此皆秦王之恩德,我吕平将粮食捐与官府,既得了些实惠,又能令郡守对我吕氏愈发刮目相看,可这些粮食若是落到魏氏手中...呸!”

    他指着院外修路的众人,笑眯眯感慨道,“夏商周以来,哪有百姓上赶着为官府干活服役的,还主动提出自带干粮?若非我此生能当上秦人,这一幕想来是看不见的,决计看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