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秦王嬴政想得更透彻,无论是神画中下场悲惨的秦国,还是五百年间灭亡的大大小小诸侯国,它们如出一辙的命运,皆源于同一个隐患:在昏君当政之时,至高无上的君王权威,赋予了他们肆无忌惮将权力下放给奸佞贼子的底气,胆敢直言劝谏者,迎来的便是身死族灭之下场!
是以,韩非的建议虽然听起来大逆不道,但配合即将出台的细致新秦律来看,此法于明君而言,对君权并无半分妨碍,因为明君并不会胡乱下诏,但对昏君而言,总能有几分约束之力。
嬴政是极讲道理的君王,只要对方所言所行一心为秦国考虑,无论他性子如何、态度如何、提出的建议有多荒谬,他皆不会怪罪对方。
但大臣行事若是越过界限呢?
李斯悄悄瞥了一眼君王的面色,不由垂眸若有所思起来。
而韩非则转头诧异看向冯去疾,反问道,“冯御史,楚国宗族势力之强,封地动辄绵延数千里,楚王纵便下令改官田耕种之垄距,亦无损他们分毫利益...”
冯去疾笑眯眯道,“右丞相啊,可若官田减产引发楚国内乱,却是定会损害宗室利益的,是以,他们必会竭力阻止此事。”
李斯忽然笑了,出列朝冯去疾拱手道,“冯御史有所不知,多年来,楚国宗室各族相互倾轧,并非如外界所想的铁板一块,若更改田垄间距一事乃是楚王所提,宗室们自会设法劝阻楚王...但自若敖氏败落后,便由屈景昭三族共同占据楚国朝堂高官之位,若此计是其中一族主动献与楚王的,旁的两族定会借机除去对手,三士分三桃,岂有两士分三桃快活?”
冯去疾闻言不由心头一颤,自己近日因韩非入朝一事神不归属,竟...偏偏算漏了这一茬!
韩非颔首附和道,“正是此理,再者,楚国若要借农耕一事设局,秦国轻而易举便可识破,诚如竹篮打水耳,楚王此诏必为真!”
王绾暗叹一声,面上却恭敬拱手道,“王上,臣附议!还请王上趁此良机,早日筹备攻楚一事啊。”
冯去疾急忙补充道,“王上,臣以为我秦国可在五月前攻楚!若再晚些时日,楚国官田庄稼长势已定,纵便拔除多余稼苗亦于事无补,不如早些攻下楚国...”
李斯思忖一番后,却反对道,“王上,臣以为,楚王胡作非为一事固然为真,但眼下北边燕齐未灭,而楚国饥荒亦并未发生,若秦国眼下若贸然出兵伐楚,燕齐反倒能寻得理由,以秦国伐楚不义之名,占据道义高地公然从背后偷袭...而我秦国各处煤场工坊生意兴旺,皆少不得人手,加之国中又将整修各处道路,若陷入三国夹击之局面,于秦国大不利!此事还需静待时机!”
韩非暗暗赞了一声“通古兄真乃明眼人也”,附和道,“王上,臣亦赞同李廷尉之言,秦国纵便要攻打楚国,亦绝不能同时与三国交战而自损,宜伺机逐个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