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两厢情投意合,不外如是。

    秦始皇四十五年,秋,大秦九公子明赫与李牧之女李颜华大婚,婚宴热闹非凡。

    喜气洋洋的明赫敬酒时,主动在李牧面前许下承诺:他此生绝不纳妾蓄姬,必与李颜华夫妻携手共白头,永世不离不弃。

    两鬓已白的大秦战神李牧,高兴得当场抱着酒坛与他对饮数轮,翁婿其乐融融。

    觥筹交错间,夜暮渐已深,宾客陆续散去,偌大的府宅中,渐渐只剩下虫鸣蛙叫声。

    明赫回屋安抚了一番新娘,便快步来寻留在正厅解酒小憩的父皇。

    当他踏进正厅时,只见明晃晃的缠枝龙纹烛灯下,依然风姿俊逸的父皇,正含笑朝他看来。

    如从前每一天每一年那般。

    原本面带喜色的明赫,看着这熟悉的慈爱目光,不由脚下一顿,不知怎的心头忽而一酸,霎时间,眼泪便如泄洪之水倾泻而下。

    蒙毅诧异不已,正想上前去安慰九公子,却见刚因醒酒汤恢复清醒的君王,已衣袂翻飞大步上前扶住九公子,便堪堪停下了迈出的脚步。

    嬴政如幼时那般,轻拍着明赫的后背安抚道,“今日乃吾儿大喜之时,何故这般号泣?可是醉酒不适?抑或朕送的礼太轻了?”

    明赫将头埋在父皇肩上,闻着玄衣间熟悉的松木冷香,泪水却流得更快了,他边抬袖随意揩了揩面庞,边看着父皇在烛光下愈发清朗的面容,慢慢摇头道,

    “孩儿已喝过醒酒汤了,并无不适...父皇这回,几乎将您攒了数十年的内帑金库全搬给孩儿了,孩儿这辈子都用之不竭,哪敢再贪心不足呜呜呜...”

    嬴政轻轻摸了摸他有些凌乱的玉冠,温声道,“既如此,可是今日有人让吾儿不痛快了?”

    明赫再次将头靠在父皇肩上,抽泣道,“父皇,都没有,我今日很高兴...孩儿只是想到,如今一成婚就长大了,便再不能日日守在父皇身边侍奉了呜呜呜,孩儿真的一点都不想长大...”

    蒙毅心头涌起一丝怪异之感,怪不得他方才,总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当日长兄家侄女出嫁,不是这般哭哭啼啼抱着阿父阿母不肯撒手么?

    嬴政听完明赫这缘由,登时亦有些哭笑不得——当今之世,女子出嫁常有“哭嫁”习俗,任便再心冷志坚的女子,到了拜别父母、前往夫家之日,亦难免萦绕百般离愁别绪,继而泪洒当场。

    譬如阴嫚几个姐妹,出嫁之日皆跪拜双亲膝前,哭得双眼通红,倒是扶苏将闾几人娶妻之日,皆是满面红光喜不自胜的。

    哪有小崽这般,男子成婚之日哭着不舍阿父的?

    虽是这般无奈想着,君王心中仍是不可自抑地涌起阵阵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