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容时的视线定在郑轶身上片刻。
转向御前,行礼道:“臣请拘捕郑相。”
郑轶:“……”
官家惊问:“为何?郑相说得在理。盛富贵奸细之言,极大可能诬告,不能作数。”
“郑相说得句句在理,盛富贵确实是潜藏京城多年的奸细。”晏容时话锋一转:“但臣刚才并未有一个字提起盛富贵。”
晏容时把旧卷宗摊开在御案前:“卷宗当中,记录之人通篇均以‘吾’自称,未有一个字提起盛富贵。”
“郑相为何开口便提起盛富贵。敢问郑相,暗中和盛富贵有何等关联?为何看到半夜投掷于大理寺外的两卷旧卷宗,郑相便开口笃定认作盛富贵手书?”
官家瞠目看向郑相。
郑轶:“……”
这世上哪有人记录了满满两卷文书,头尾连名字都不写?哪有这种混账事?! 中原读过两年书的秀才都不会忘记文书署名,只有北国来的不读书的混账会做这等混账事!
下一刻,郑轶骤然反应过来。
正因为盛富贵记录时的大疏漏,文书从头到尾没有署名!所以晏容时才寻个“字迹模糊”的借口不让他细查,故意只让他翻阅片刻。
而他对着满纸确凿记录,绞尽脑汁构思自辩,又哪能想起署名小事!
他陡然抬头,怨恨地望向晏容时。
晏容时淡定地把淋雨潮湿的旧卷宗合拢:“郑相和盛富贵有何关联?若郑相不能答,臣请拘捕郑相。”
郑轶深吸口气。
蚌壳般紧闭上嘴。
之后,无论官家如何惊疑询问,始终一言不发。
*
傍晚时分,暮色笼罩京郊邸店。
应小满在邸店外寻了个背风处,和义母一起烧纸钱。
她亲生父母的最终归宿,由七郎单独告知她后,她想了一早晨,还是告诉了义母。
义母寻来一沓纸钱,烧给应小满苦命的亲生爹娘。
“荆州,不就是咱们那儿?”
对着明亮的火光,义母叹着气说:“你亲生爹娘住的地方,离咱们家肯定不远。”
应小满没说话。把手里的小沓纸钱扔进火里,树枝拨了拨,眼看着银箔纸一点点被火舌吞噬。
“娘。外头冷,回店里歇着。”
义母心事重重,又拿过一摞纸钱往火里扔。
“哎,早晨拉回来的三具尸体,也不知里头有没有盛老。也给他烧点罢。”
“不会。”应小满很笃定:“我问过七郎了。他说盛老是重要人证,活得好好的。”
“那楼上停的三具尸体是哪三个倒霉鬼?”义母嘀咕着:“停在店里,跟咱们住同一层,瘆得慌。”
应小满也不知道邸店停着的是哪三个倒霉逃犯。
昨晚众目睽睽之下,禁军把三个停尸担架捆扎成一摞,马车急送京城。早晨居然原车又拉回来了。
据说——官道又倒了棵树。进不得京。
她眼瞧着白布蒙住的三具担架抬进邸店,抬上二楼。
停在东边最大的甲二号房里。
就搁在负责值守邸店的禁军指挥使雁二郎面前,由雁二郎亲自看那仨尸体。
“盛老爹人还活着就好。”应小满嘀咕着,把手里最后一摞纸钱扔去火里。
义母凑近瞧她的脸色。“想哭了回屋里哭。” “我没事。”应小满拉着义母进门里,“说过多少次了,我只认应家爹娘。”
义母上楼时还惦记着:“你亲娘的襁褓可以拿去雁家认亲……”
应小满:“不去。”
话虽如此说,但半个多时辰后,当晏容时踩着京城的浓重暮色赶来城郊邸店时,应小满依旧抱着膝盖蹲在邸店的背风处。面前一堆灰烬。
直到修长身影挡在面前,她才惊醒般猛地抬头。
“七郎?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入京拘捕一个重要人犯?”
“已经拘捕了。”晏容时摸了下应小满的手,冻得冰凉的,人不知在风里蹲了多久。
他的目光扫过那堆灰烬,没说什么,把依旧蹲着的应小满拉起身,拉开身上挡风氅衣,把她裹进大氅里。
“下午得空,过来看看你。你亲生父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