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擦黑,船就驶入旷野,开封的热闹,顺河而下的河灯,还未见,就已擦肩而过。
唯余夏风寥寥,逝水陌陌,暗处虫声匿鸣。
纤云四卷,明月孤悬。江风掀起衣角,月色落到衣上,落到舷上,最后浸了河,便是满江冷色,千里清寒。
身后传来了响动。
徐偈不必转身,便道:“皇叔也来赏月?”
来者是一清瘦的中年男子,盛夏仍披厚袍,与徐偈并立,像一尾形销骨立的竹。
他虽嶙峋,腰间却系着一柄长剑,那剑既朴且拙,似能将那羸弱的腰压弯,剑柄之处,隐约可见“断剑”二字,已叫岁月镌刻得斑驳。
这便是虞国皇帝的幼弟,徐旬之,此次的求亲使臣。
“在想谁?”徐旬之望着眼前的千里冷滟,问道。
“圆礼。”
徐旬之轻轻叹息一声,“原来可成眷属,也会离愁吗?”
“会的。会挂念,会想此宵此月,他如何过的。”
“明月千里寄相思,他应当也在想你。”
徐偈望着江水潋滟,“他说今晚看不到月亮,想来,应在玩闹。”
“这般活泼?”
徐偈低头一笑,“嗯。”
徐旬之摇了摇头,却未置一词。
倒是徐偈抬起了头,“劳烦皇叔为我之事千里奔波,皇叔身体可还受得住?”
“无妨,”徐旬之看向远方,修长的手在腰侧那把朴剑略一摩挲,“晋地,是我自己想来的。”
他转头看向徐偈,“偈儿,你何时启程?”
“我想入洛京。”
“于礼不合。”
徐偈低下头,“我知求亲乃长辈事,可是我错失过他一次,若不能亲见事成,我昼夜难安。”
徐旬之淡色的唇染了月色,“罢了,两国因你而周折,你确该亲往致歉,只一点,你只是与使团同行,致了歉,有了结果,你便离开,不能再在晋地逗留。”
见徐偈不肯应声,徐旬之轻叹,“我替你送他回虞国。”
徐偈抬起头,徐旬之道:“这也是皇兄的意思。两国路遥,需借道他国,只晋国送嫁,我们心有不安。”
他将手拂到面前少年已然宽阔的肩上,“你不仅是一个人的心上人,还是虞国的将军,宗室的长子,你离开太久,该回去了。” “皇叔,”徐偈垂下眸,“我总觉得,自遇到他后,我之前追求的、重视的东西,好似,没那么重要了。”
“你觉得不安?”
徐偈一向持重的神情突然露出点少年态,他笑了笑,“没有……我乐见其成。”
徐旬之收了手,消瘦的身形忽而随意地松弛下来,形成一个无伤大雅的弧度,他倚靠到船舷上,“本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