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最深处的小东西们,都还挺友善的。 呈现在唐闲眼前的,像是一条巨大的通道,的确很巨大,管道的直径,足有二十余米,唐闲的感觉,自己就像是走在某个生物的血管里。
他想了想,恐怕即便是镇海巨人,也没有这么大的血管,但如果是海魔兽……似乎又太小了些。
也是走了许久之后,唐闲发现苔藓慢慢变少了,那些胆子很小的小动物,也没有了身影。
唐闲驻足,前方的一切,看起来不像是矿区,更像是某个文明存在过的废墟。
通道的光由橘红变为了暗蓝色,远方隐约的,似乎还有许多的石碑。
这过于神奇的景象,让唐闲都不知道是否该继续往前。
“方才那些奇怪的小动物说……是人类,很久没有看到人类了。也就是说它们见过别的人类?”
南方的海岛上那些生物尚且没有见过人类,这深海之下,怎么可能会有人类?
且不说之前那恐怖的足以融化一切的岩浆地带,单说龙宫之外的那片深海,就没有任何一个人类可以活下来。
除非……
唐闲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为了求证,他继续往前走。
走了约莫数百米后,橘红色的光已经彻底消失,就像是从古代走到了现代,暗蓝色的光让周围呈现出一种未来感。
唐闲和唐很肉终于来到了石碑前。原本唐闲对这些石碑不报以期望,毕竟他看不懂这些文字。
但目光落在石碑上,看到那些符号的时候,他整个人震惊了。
“这……怎么可能?”
石碑上的内容唐闲是认识的,确切来说,如今还活着的人类里,或许也只有唐闲是认识的。
阿亚帕涅科语。
一种古代墨西哥境内的预言体系。是全世界最为小众的语言……小众到曾几何时,语言学家们担心这种语言会失去传承,于是竭力的寻找会说这门语言的人。
最终的结果让人哭笑不得——全世界只有两个人会这门语言,而且这两个人还相互不对付,都不愿意互相交流。
不过语言,文字,总算还是以文本形式保留下来了。
虽然根本没有人愿意去研究。
自打人类进入金字塔文明之后,许多传承更是随之而失去踪迹。
唐闲即便再怎么好学,也找不到阿亚帕涅科语的相关资料。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
他第一次接触到这门语言,是从父亲唐问那里。
“暗号太过复杂,比如摩斯密码这种,很多内容还无法表达,我今天教你一门语言,只要你不教给别人,那就只有我们两个会,哪天爸爸要是没了,你再教给其他人,那就只有你们两个会。”
唐问那时候说的话,唐闲还记得,那是自己五岁的时候。
尽管启智较早,但还是会有一些童心,想着学习一些很冷门的知识。
比如自己和父亲交流,母亲却听不懂,这样大概会很好玩。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巧合,所以唐闲很容易就想到了——原来那些小动物口中的人类,是自己的父亲唐问。
这条讯息对于唐闲来说,也是十分难以想象的。 他是怎么来的?
深海地带和熔岩地带又是如何穿越过的?
作为前一代的秩序之子,父亲的能力是什么?
母亲去过伊甸废墟,甚至在伊甸废墟救了白霜。
父亲来过海神的熔炉,在这里的石碑里留下了讯息。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人总是很容易把自己当做主角,但其实每一代人里,都会有那么一两个绝世天才。
唐闲固然是秩序之子里最为叛逆的,可如果有人能够对历史全知,或许会给唐问和钟遥更高的评价。
这种评价无关才能,而是在于意义。
唐闲摇了摇头,甩开这些杂念,开始解读这些石碑。想着也许父亲在石碑里,会留下一些线索。
只是读着读着,唐闲整个人却沉默了起来,唐很肉看着唐闲的背影,觉得这一刻的唐闲,特别的孤独,就像是一个走丢了的孩子。
“作为秩序之子,我和阿遥情绪其实也有欠缺,但随着她做了母亲,那些关于爱的感悟,就慢慢的丰富起来。”
“我不喜欢我的孩子,他不是我真正的孩子,为了这个世界,我和阿遥对秀秀亏欠许多,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好父亲,但我知道,如果我感觉到难受,一定是我做错了。我很难受,我很想见她。”
“阿遥总是将唐闲视作自己的亲生骨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办法说服自己。他只是一件兵器,一件用来帮助人类摆脱困境的兵器。”
“那几年里,我只是尽可能的说服自己,像别的父亲一样,普通的对待他就好。我想他对我也没有感情的吧?毕竟阿遥对他,和我对他,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在我告诉他,将来有一天,爸爸和妈妈会去很远的地方的时候,那个我以为根本不会有感情的孩子,流露出了不舍和孤独。”
“那就是孤独吧?就像是我小时候被关在容器里,听不到阿遥声音时候的表情。会忍不住在想,以后能不能再见到她?他的表情就和我那时候一样,我认得这样的表情,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好像对这个孩子不够好。也许……他是可以被救赎的。”
“人如果像机器一样活着,会是什么样子?会和我们察觉到的那些审判骑士一样吗?机器如果像人一样活着,那么该将其当做人类吗?我时常被这样的问题困扰。妻子没有发现的秘密,我其实发现了。”
“她一直以为这个孩子是那个最有人类感情的孩子,一直以为他也是因为有了人类感情,神性不足,才会被欺负。其实不然的……这个孩子,并不是被欺负的那个。”
“康斯坦丁出来阻拦我们的时候,提出的要求实在过于诡异,根本不像是要欺负这个他,而是托我们照顾他。”
“有很多时候,我都感觉到,也许被我们带出来的,不是那个资质最低下的,相反,他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所以我一直对他有所忌惮和戒备。”
“可阿遥才是对的,他是可以被救赎的,不管他是一个精于算计的怪物,或者是一个受人欺负的废物。他也有自己的感情,如果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或许能够……学会怎么做好一个父亲,将来人类那边,也许会多一个正义的领袖。”
“可惜……我的时间真的不多。”
“认得这些碑文的,就只有阿遥和我的孩子。而阿遥不在这里,我和她的任务不同。”
“所以能看到这些碑文的,也只有你,我的孩子。”
就像是跨越了时空,在与某个人隔着年代对话,唐闲无声的笑了笑,轻轻的触碰石碑。
这是第一块石碑,几近十三年后,他与父亲的再一次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