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喊道:“要去哪儿啊?”
“总不能一直站在这儿吧!大明湖那么大,还没有走遍呢。”
白薇没有犹豫,快步追了上去。
“今天晚上还要练琴哦。”
“练!练!”
“昨天晚上教你的没忘吧?不要学一茬忘一茬啊。”
“忘不得,也不会忘。”
两人没有那写诗作文的烦恼,便只是在这大明湖里游玩。
……
“甄师姐,你真的不去吗?”前些天为甄云韶侍棋的少女蹙着眉问。
甄云韶坐在水池边,手里捧本书在看,“去哪儿?”
“诗文会啊,”少女伸手指着那湖心的文气碑,“那文气碑如今还无人上榜。”
甄云韶摇头,“不去了,我就在这儿看看书。”
少女戚戚然,“前天棋会上输给井不停,众人理所应当地认为你不如井不停,今天你又不去诗文会,他们当真要说师姐你其实没什么本事了。”她明明知道甄云韶在棋会上是胜了井不停的,但只好同众人一般去接受输了的结果。
“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
“可师姐你是学府的标杆啊。”
甄云韶放下书,望着天上那片云彩,怅然说:“若是学府想,很快就会有第二道标杆。珃珃,你去吧,我看看书。”
少女蹙着眉想说话却不知如何说,黯然离去。
不远处的月牙门外,戈昂然默默地注视着甄云韶,许久之后才幽然一叹,迈步离去。
甄云韶若有所感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她放下书,将身边的鱼饵料投进水池里,见着里面的鱼淑淑地争夺着饵料,禁不住感叹,“你们吃得再开心再满足也终究只是供人观赏的,也只能一辈子在这方小水池里游动。”
她仰身躺在水池边上,看着天。
“我啊,也是水池里的一条鱼,只是我并不开心。”
……
“园亭思琴棋书画”——
“明安漓栗,夏色晚,却无风声一片。鼎人潮,待荷不归,棋局料想是多端。
映月添环,化作声声烦,知是一曲朝凨天上来,顾盼。
凤栖龙停,秋意远,落笔渠墨点点。染布衣,莫要太白,竹册走纹许难见。
丹青成卷,了却长歌远,只奉台上庭乐画中仙,且看。”
“起笔落笔”——
“柳长青”。
忽地到了某个时刻,那湖心的文气碑上出现这么几行字。没有声响,没有意动,就那般毫无征兆地出现了,若不是有人写累了起身挥汗,恰巧目光落在了那湖心,还不曾惊动众人。
只那么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皆抬起头转过身,去观望那文气碑上的第一份作品。
那是一首名为《琴棋书画》的词。一个又一个宛如方才有人拿刀刻出来的字摆在上面,不知是映衬的日光,还是本身就在发光,看上去晶莹一片。
一片惊呼响起在人群里。
柳长青是谁?疑问刚出便有了答案。
柳长青是青梅学府的学生,同甄云韶一代。他的名字出现在那文气碑上没多久,关于他的身份故事便被传了透彻。说他本也是青梅学府的优秀学生,是众人眼里的天才,三岁成句,四岁作诗,十岁入青梅学府,二十岁成就贤人之位,就单凭这一份经历,他足以成为绝大多数人所需要仰望的存在。但,同代的甄云韶总是他更为出彩,总是在各种文会上力压他一头,所以大多人耳里所听的都是甄云韶,而不是他柳长青。
直到现在,他的名字才被众人知晓。
现在,柳长青被文气被认可了,那比他更优秀的甄云韶呢?众人在想,兴许甄云韶还没有完成自己的作品。
“何依依啊,你先前一直说那些人做的诗上不得台面,这首《琴棋书画》呢?你如何评价。”胡兰对这个很感兴趣,禁不住问道。
何依依喃喃念叨一番,“你要听我说实话吗?”
“你觉得我像是喜欢听假话的人吗?”胡兰笑眯眯地看着何依依。
何依依讪讪一笑,“文气碑的认可有两方面,一是作品本身的水平,二是作者本人的文气。这首词嘛,写得不错,意境也有,但我觉得一般。”
“为何?”
“没有情感。作者太过注重还原琴棋书画四会,反而淡了本身的情感,我想,若不是那一句‘顾盼’和‘且看’,还有作者本身的文气,想必不会被文气碑收录。”
胡兰眨眨右眼,“你这么说得我很期待你的作品啊,加油哦!”
“加油?那是什么意思?”何依依疑惑问。
胡兰说:“常听先生说这个词,大概是鼓励人的意思吧。”
何依依点点头,“那谢谢你了。”
周围其实有人听到了何依依对《琴棋书画》的评价,但认出来是他后,也没有说些“大放厥词”之类的话,毕竟是见过何依依点灵灯时的盛大场面,知道他有非凡之才。
找了个水榭坐着歇息的叶抚白薇二人也看到了《琴棋书画》这首词。
“觉得怎么样?”白薇问,她想叶抚是个教书先生,应当有一番很厉害的评价。
叶抚看了看,笑着说:“我觉得那最后一句的‘画中仙’应当很好看。”
“画中仙?谁啊?”白薇又把那首词反复瞧了即便,读懂了个意思,但是不懂那“画中仙”到底指谁。
叶抚白了她一眼,“平时里瞧你挺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就犯糊涂了?”
“我怎么糊涂了?”白薇自然是不服气。
叶抚说:“前文写了一个‘一曲朝凨天上来’,下文一个‘台上庭乐画中仙’,上下对应的诶,你还不知道说的是谁?”
白薇恍然大悟,立马又陷入尴尬,红了脸就别过去不让叶抚瞧着笑话,“我又不是仙,哪里会代入嘛。倒是你,一口一个糊涂说得这么顺畅,想必没少说过吧。”
“你看你,总是只记住难听的话,就记不住好听的话。”叶抚咋舌。
白薇轻哼一声,“你哪里会说好听的话哦。倒不如芊芊——”说到这儿忽地想起上次同莫芊芊谈论胖瘦问题的时候,“芊芊也说不来什么好听的话。”
叶抚笑了笑,仰躺在柱子上,稍稍瞥了一下白薇,“我不是说了嘛,那‘画中仙’应当很好看。”
白薇抿着嘴不说话,望着头不去看他。
话很直接,但听在心里很受用。
……
“你们猜!”居心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另外三人。
“猜什么?”胡兰第一个问。
秦三月和何依依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居心故作神秘,将纸张别在身后,“猜我把最后一个字写上去后,那文气碑上会不会有我的名字。”
“你写完了?那首买菜记。”胡兰问。
居心摇摇头,“不是买菜记,是明安城买菜记。我买过许多次菜的,所以要分清楚。”
胡兰不由得把目光转向何依依,“瞧一瞧,同样的出身,你怎么就比不上人家勤快。”
何依依一脸懵,“关我什么事啊,她喜欢做这些还要和我比一下吗?”
胡兰当即就不理会他了,对着居心说:“我看一看嘛,看一看就知道了。”
居心摇头:“不给看,就猜嘛,单纯地猜一下。”
秦三月第一个说话,“我觉得没问题。”
见秦三月发话了,胡兰的立场立马一边倒,“我也觉得没问题!”
何依依瞧着居心那副随意玩玩的样子就很是恼火,他最不喜欢居心的一点就是她是个读书人但从来不把读书当一回事,当口便说:“你要是都能上,让天下寒士何时俱欢颜?”
居心笑嘻嘻地说:“我明白了,你针对我。”
何依依的心思一下子就被看穿,闷哼一声,埋头继续写自己的。
“拭目以待!”
居心将纸张重新铺在桌子上,提笔写下最后一个字。
四人眼里,之间那张纸上一缕白光浮过,然后瞬息之间便落到湖心去了。
“明安城买菜记”——
“买菜明安城,豆角白玉丝。
南街不落黄,北里黔鱼长。
空巷灯火稀,夕阳烧我衣。
道狭不足惜,睁眼是明朗。”
“起笔落笔”——
“居心”。
文气碑上第二份作品,来自居心的《明安城买菜记》。
“凭什么啊!”只是看见居心的名字,何依依当即便破口大吼。
居心蹙着眉,“师兄,不要带成见去看我好不好,我读书很用功的。”
何依依瞧着居心那看似蹙眉,实则暗喜的神情,不由得咬牙切齿,憋了一肚子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得叹息一声,“算了算了,有好好在读书就行,我承认你厉害。”
说完,他就闷头继续斟酌自己的。
“真的上去了诶,居心姐姐真厉害啊!”
胡兰的夸奖对居心而言是最受用的,她笑圆了脸,连连说:“你也可以的!”
秦三月其实比他们都清楚居心能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居心身上那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浓郁的文气。
居心的作品被选上去后,她的身份是被她所在的禹东书院的学生传出去的,毕竟有这么厉害的同门脸上很有光。至于禹东书院的那些随行的先生自然是欣喜得不得了,巴不得见到一个人就说居心是他们禹东书院的学生。
诗文会时间还未过去四分之一,便已有两份作品被文气碑所认可,这对众人来说自然是莫大的鼓舞与激励,场上的氛围变得更加紧促与热切,叫那些个先生看来欣慰得很。
“居心?禹东书院的话,应当就是居老头的孙女了,看来他这个孙女要比他更优秀啊。”戈昂然感受着那《明安城买菜记》的意蕴和文气,不禁起了笑意。
陈五六在他身旁问:“院首认识那位居先生?”
“他以前和我同门,是我师兄。”戈昂然回忆起以前读书的时候。
“这……”陈五六本以为院首和居先生是朋友,才会有“局老头”这个称呼。
戈昂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摇着头说:“他最后离开师门了。”
陈五六默然。
戈昂然长呼一口气,“下一个想必便是那点亮全部灯晶的何依依了。”
他在心里想,若是云韶没有出问题的话,兴许在诗文会上便会成就君子之位了。
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