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依依面色一白。
“你从传承破坏了家族的香火,便要从其他地方弥补起来。这就是家族的责任。”叶抚不急不缓地说:“天底下,大多数的错误都是能包容的,就像那句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向来不拿我的对错观念去评判别人的行为,你既然叫我一声先生,那么我便当你是我的学生。身为一个先生,能给学生教些什么呢?无非是教你如何选择,如何承担。你要守护何瑶的幸福,但幸福是等价的。那意味着你要用你自己的幸福去换,你愿意换吗?”
“用我自己的幸福去换?”何依依听不太懂,“先生,什么意思?”
“一番《朝巳》,污浊传承,逸散气运。逸散的是何瑶的血脉气运,同时逸散的也是整个何家的家族气运。何家不是你的仇人,是养育你的亲人,你要弥补上何家逸散的家族气运,甚至还要更添一筹。为此,你的后半程路会变得更难走。你能承受吗?”
“更难走?哪些方面呢?”
叶抚笑了笑,“你没有闷着头应下来,表明你还是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更难走,那意味着你要独自一人挑起整个何家。你走向高山,何家便走向高山,你坠入深渊,何家便坠入深渊。”
何依依眼睛颤了颤。
“压力大了?”
何依依点头。
“这是代价。对于整个何家来说,你要做的事是错误地事,便要承受错误的代价。”
何依依抬起头,想要说话。
叶抚摇头,“我希望你好好思考,一个男人,会勇于承担责任,也会安于深思熟虑。”
何依依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长揖一礼,“学生告退。”
叶抚点头。
何依依转身,离去。背挺得老直了,很宽很宽。
叶抚轻轻合眼。他念叨,“那肩上要挑着大山。”
门又被敲响。只是听声音,便知是三月。叶抚应:“进来。”
秦三月推开门,轻盈地过来,笑道:“老师,刚才我在外面偷听。”
叶抚笑骂,“偷听你还有理了是吧。”
秦三月眨眨眼,“老师你没赶我走,不就是要让我听的嘛。”
叶抚微顿。招招手,“算了算了。”
秦三月来到阳台,瞧了瞧下面从枫林里过去的何依依说,“何依依真是长大了呢。很有担当。”
“你觉得他是对是错?”叶抚问。
秦三月笑答:“理性上来,大错特错,是件得不偿失地事。”
“感性呢?”
“感性嘛……我这个女孩子家家的,瞧来他很帅气呢。”秦三月顺着阳台,微微仰靠着,“想想。一个弟弟,为了姐姐的幸福,敢上刀山,下火海,多可歌可泣啊,让人想要赞美。而且,瑶姐姐那般好,就算是我,也希望她能好好的嘛。”
“这么看来,何瑶的确很有魅力呢,能吸引到你。”叶抚手指敲着宽椅扶手。
秦三月想了想,“在我看来。瑶姐姐是我认识的人,第五有魅力的。”
“哦,还有排名啊?”叶抚笑了笑,“让我猜猜,老大是第一名?”
秦三月摇头,“曲姐姐是第四名。”
“胡兰第二?”
“胡兰那个古灵精怪的性格,才不会是第二呢。虽然我喜欢她,但单单人格魅力,她还太小了。”
叶抚哑然失笑,“我知道你是不按套路出牌的。你直接同我说罢。”
秦三月润了润喉咙,转过身,迎着风,“瑶姐姐第五,曲姐姐第四,那个云兽之王……”她转身问,“她叫什么名字?”
“师染。”
“师染吧,师染。她是第三。”
叶抚有些奇怪,“你应该没怎么见过她吧。”
秦三月想了想,“只见过一面。”
“只是一面,就能这么让你欣赏?”
秦三月笑道。“那是一种感觉。都说了,这个排名是我的主观感觉。我只是看着她,就感觉她好了不起呢。倒是说不出个什么理由来,兴许是没有理由的。”
“……”叶抚看着秦三月背影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他才问:“第二呢?”
秦三月没有转过身,手撑着下巴,下巴抵着栏杆,神情有些恍然,“第二啊,我想不起来。我感觉见过她,但就是想不起来了,之前还记得,现在就只有个印象了,模模糊糊的,奇怪得很呢,觉得她很厉害,很帅气,很了不起,记得她爱笑,记得她穿着一身青衣,记得她背着把剑。”她转过身,笑了笑,“我还记得这么多,就是记不得她到底是谁了。有时候,偶然想起来,会怀疑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人吧,毕竟她太过完美,太过梦幻了。先生你知道吗?她是谁?”
秦三月的眼睛里,是说不出的宁静,像是深潭。
叶抚稍稍垂目,“你说的那种人,我又没见过,怎么可能知道。”
秦三月清朗地笑了笑,“也是。或许那只是我偶然间的一个梦。”
“第一呢?”叶抚问。
秦三月转过身,双臂盘在护栏上,脸枕在手上,看着外面的雪,有些调皮地说:“不告诉你。”
叶抚仰躺下去,眯起眼没有问。
过了一会儿,秦三月说:“老师,其实我可以帮何依依念《朝巳》。我的祭祀本事应该比他强一些。”
叶抚闭着眼说:“你帮了他,他就做不了英雄了。他需要一个做英雄的机会。”
“为什么?”
“因为他以后还要做英雄,先熟悉一下。”
“那……好吧。”
叶抚闭着眼。听到脚步声从阳台响起,然后经过自己身边,停了停,再出了门,渐渐远去。
他睁开眼,房间里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重新闭上眼。直到门再次被敲响。敲门声略微有些急促。
“进来。”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叶抚睁开眼,朝门口看去,一个身材较小,气息却格外沉稳的少女站在那儿。
身当蔷薇,心如猛虎。
她没说话,叶抚笑道:“我在神秀湖听来,你的小名叫周周,是吗?”
她身体僵了僵,走进房间,掩上门。她说:
“如果可以的话,叶先生还是叫我第五蔷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