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桃花多喜人,桃花见人许是我。
春回大地,空气里开始透出一丝暖意了。居心离开后,何依依的生活安静下来,每天几乎都是那样,大多数的时间沉浸在《春秋志》之中,努力地去分析一道又一道代表万事万物的色彩。他要从那些事物中找寻道事物气息变化的规律,万物更迭演变的方向。
虽然他几乎不会离开山水楼,但随着对《春秋志》篇幅的研读增加,他已经可以感知到周围的变化,以及一种被他称作为“势”的存在。气势、态势、氛围等等都是“势”的一种。他能感受到这些,并且能依据这些去探究已经发生过的时,和演算即将发生的事。
从一开始,对绿菱的往事感知,到现在,他在不参与到事物变化之中时,逐渐可以去演算可能会发生的事了,虽然还只能探究普通人或者比较弱小的修炼者。但毫无疑问,这是显著的进步。因为感知已经发生的事可比演算未来的事简单许多。只是,令何依依感到遗憾的事,这么久过去了,依旧没能感知到时间长河,放在他这儿来说是历史长河。
他始终记得自己是历史观测者、记录者以及赞颂者,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执行真正职责打基础。
就这般,他在被桃花包裹的山水楼里,度过了一整个安静的春天。
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沉睡在意识之中。这看在侍女绿菱眼里就像是他在看书打瞌睡,绿菱胸膛里一颗少女心对成年男子有着迷一般的好奇,她时常在为何依依添完茶水后,见他闭眼“打瞌睡”,便悄悄站在他旁边,睁大眼睛,看着这个男人。
绿菱以为这是自己的小秘密。
何依依就把这当作是她的小秘密,不去触碰。
第五蔷薇照她说的那样,不会在伤势发作的时候出现。一整个春天,从第一阵春风吹拂那天后,就没再出现。
从桃花开放,到桃花凋零,一直都是何依依独自一人,在山水楼里苦读。何瑶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虽然何瑶每次来,都只是小坐一会儿,简单地问候,并没有说其他,但何依依还是捕捉到了流露在她身周那丝丝缕缕不安分的气息。他知道,自家姐姐,可能碰到麻烦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了解自己姐姐的性格,知道她肯定不会主动跟他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他就开始自己去感知和推测。
因为无法直接询问本人,所以感知起来更加困难。刚开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是在面对一团不知道是由什么组成的混沌,没有头绪,没有方向,能做的只有反反复复思考推演。他几乎是将何瑶可能碰到的问题都想了个遍,每个问题都进行了一次符合因果逻辑的推演,但往往都能演算到结果,但找不到起因,因此也就无法建立起完整的联系。
春天最后一个月的下旬某一天,他如往常一样,先是研读分析《春秋志》,严格按照第五蔷薇安排的那样,研读到一定程度就停下来休息,休息的时间,便是他思索何瑶之事的时候。现在于他而言,何瑶之事已经不是单纯的弟弟关心姐姐了,而是被他当作了一门检验学习成果的“作业”。
为了推演何瑶之事,他这段时间用的白纸比以往多了许多。他把白纸当作是一个空白的模板,然后往里面填充,根据能够感知到的内容,不断扩充,这相当于是一个试错的过程。他把叶抚的话牢记于心,“你无法对一件事有完全的把握时,你最好当作自己不懂这件事”。所以,他没有轻易用自己推演出来的内容去试探何瑶。
作为弟弟,他清楚自己这个曾经的天才姐姐,不是笨蛋,是个很聪明很聪明的人。
今天的第十次推演结束后,他下意识从旁边取纸继续,但是发现纸用完了,便连忙呼唤,“绿菱!绿菱!”
外面很快响起小碎步,绿菱推开门,脸蛋红扑扑的,“少爷,什么事?”
“纸用完了,你帮我再拿点过来。”
绿菱看了看旁边有些散乱的纸堆,不由得想原来读书这么废纸吗?难怪大哥说钱快不够买纸了。她没有愣着,跑着到一楼的库房去,抱了一大叠纸上来。
“少爷,够用吗?不够我再抱。”
何依依笑了笑,“够了够了,你当我是吃纸的怪物啊。”
绿菱跟着何依依几个月了,相处得比较融洽,有时也会开些玩笑。她抿嘴笑道,“可不是嘛,读书人不就是吃纸的怪物。”
何依依呵呵一笑,“你这么说,可就不讲道理了。”
绿菱掰起手指算,“我一个月,正常花费大概要用六十五个铜钱,但少爷你一天用的纸,要花五百多个铜钱呢。”说着,她恍然,“哦不对,那是以前的价格,纸现在涨价很多,要用三千多个铜钱才对。”
何依依愣了愣,“涨了这么多?”
绿菱嘻嘻一笑,“少爷大概不知道吧,连沧国大纸厂所在的福意城发生了动乱,很多纸厂都关了,就一两家还撑着。而这段时间,耗纸量又高,所以就涨价了,涨得可快了,这个速度下去,下个月过不完就要翻十倍了。”
“动乱?什么动乱?”
绿菱蹙着眉,“具体我不太清楚,但是听说好像是那里出现了什么妖怪之类的,似乎是个宝贝,因为福意城挨着锈龙国,锈龙国有个王爷带人去抢那个宝贝,本来是隐藏身份的,但不知道被谁泄露了,然后朝廷那边就认为这是锈龙国对连沧国主权威严的践踏,立马出兵镇压,羁押了那个王爷。”
“然后呢?”
绿菱挠头尴尬一笑,“嘿嘿,我哪里知道,这些都是我上街时听别人说的。”
何依依点点头,“好吧。”
“少爷还有事吗?”绿菱睁着大眼睛,盯着何依依。
何依依皱着眉,“没什么了。”
“那绿菱先出去了。”
绿菱转身向外面走去。
何依依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了她,“你兄长有跟你联系吗?”
“有啊,前些天还写了信。”
“他是不是让你寄些钱给他?”
“嗯……”绿菱心里一咯噔,难不成少爷看过那封信?“怎么了,少爷?”
何依依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瞧着绿菱一脸好奇的样子,又打住了,“算了,没什么。这段时间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待在何家。”
“啊……”绿菱虽有不解,但应了下来。她本来是想,找个时间请假,回去看看父母和兄长,但少爷这么说了,就只好暂时搁置一下。
“你出去吧。”
“嗯,少爷有吩咐就叫绿菱。”
绿菱带上门,走了出去。
何依依看着门的方向,悠悠吐出一口气,呢喃道,“我也不好过分干涉,但希望你别乱走吧。”
他摇头拂去其他念头,立马重新投入到推演之中。
绿菱给他带来的消息,彻底点醒了他。他先前一直以为,何瑶身周那股浮躁的气息是她碰到了什么麻烦事,但现在看来,可能并不是如此。
何家是君安府第一大家族,君安府是连沧国最富裕的城池,比国都还要富裕。只不过君安府不在政治、军事以及民生上参与,单纯地选择经商。但,这仍旧无法改变君安府无可取代的地位,以前很多人猜想,连沧国之所以不在君安府设置任何军事、分权政治机构便是把君安府当作备用国都。
君安府的地位是不亚于国都的。身位君安府第一家族的何家,毫无疑问,在整个国家是除了皇室和首席军事政要家族以外,话语权最大的家族。何家控制着连沧国最大的灵石矿,便控制了君安府甚至整个连沧国的商业命脉,以及主要军事资源命脉。这样的何家,无疑是能够参与到国家大事的商讨之中的。
分析到这里,何依依脑海中有了基本的画像。他想,姐姐身周那股浮躁的气息,多半源自于福意城的动乱。
他再次将福意城动乱进行拆解分析。
如果绿菱说的没错的话,整件事起源是福意城出现了一个很珍贵的妖物,珍贵到锈龙国一位驻边王爷冒着风险隐藏身份前往争夺。然后这位王爷被人发现身份,被众人知晓。邻国的驻边王爷,再没有提前告知别国朝廷时,擅自隐藏身份潜入,甚至还带着手下,这无疑会被定性为恶性的主权威胁。
不出意外,朝廷第一时间派兵镇压,羁押了这位王爷。
何依依仔细想了想,觉得起源可能并不是那个珍贵的妖物。他并不觉得,一个珍贵的妖物会让一位驻边王爷亲自出马。驻边王爷直白点就是震慑将军,是只存在于敌对国之间,或者未建立友好关系的国家之间,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可能会导致国家之间的战争。
何依依想到这儿,开始在记忆里搜寻,他记得自己听过锈龙国的驻边王爷。得了《春秋志》后,他对自己见过、感知过的存在更为清晰了,所以很快就纷杂的记忆中找到了锈龙国驻边王爷的信息。
谦明王。曾经率领锈龙国第三讨敌军,历时五年,先后从连沧国、高玉国手中收回被侵占了的十三座城池,完成了之前震慑将军二十多年都没完成的壮举。他在军中的威望一度压过了锈龙国皇帝,被称作是“千军之手”、“第一震慑将军”。不可谓不是是传奇人物。
这样一个人物,你说他莽撞到擅自闯入他国,还被别人发现身份,何依依怎么也无法去相信。
想到这里,他重新洗码推演,将推演范围扩大到整个“树冠之地”。他觉得锈龙国与连沧国之间的摩擦绝对不是偶然,也不会和平收尾。
一整个下午过去,何依依全神贯注,不断推演分析,身旁的废纸堆堆了半腿高。
夜里某时刻,何依依豁然抬头远望窗外时,见到在天空幽幽散发暗光的雕琢气太阳。这个太阳不仅是太阳,还是月亮,一直的圆月。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或许这个快被人们习惯的太阳,才是一切的源头。
嘎吱——
他的门被推开了。
敢不敲门直接推门的,只可能是何家他的直属长辈、他的姐姐和第五蔷薇。
一股浮躁的气息用来,他知道,姐姐何瑶来了。
何依依转过身,“来了。”
何瑶关上门,笑问,“感觉好点了吗?”
“每次都市同一个问题,姐姐不觉得烦吗?”
“说什么呢,我要是不问,你又得说话不关心你这个弟弟了。”
何依依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