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泠做噩梦会先冒冷汗,落于眉心的刘海金细细再被濡湿个彻底,黏在鼻梁上的时候观泠会不舒服地皱小鼻子。
他以前对盛焚意抱怨过,说刘海黏在鼻子上,像是一条刚出生不久急着找东西吃的蛇在自己脸上爬,尤其做噩梦时,会让他更加害怕。
正如此时。
观泠一直在盛焚意怀里颤抖着,后来受惊得厉害了,他手腕都吓得抖了一下,腕骨处那条沿手背落在床面、尽头衔接于盛焚意黑发里那截修长脖颈的红线一瞬绷紧,随观泠在梦里害怕的挣扎越来越激烈,红线毫无缝隙地死死缠绕在盛焚意的脖子上,勒出深可见骨的凹陷血红。
一滴一滴血从瓷白单薄的皮肤里争先涌出,一颗一颗如奢靡宝珠装饰了这冰冷到毫无人情味的美丽脖子。
盛焚意仿佛是传闻里那种没有痛感的怪物,他面无表情支着下巴,侧身躺在床上,右手掌心依旧搭在观泠的腰肢上,这一张漂亮到诡艳的脸非但没有一丝疼痛,竟然还轻抬下巴,如引颈待戮似的将自己的脖子朝如项圈的红线里越套越紧。
他抱着观泠的力道也随之收紧了些。
观泠不知道自己在被盛焚意抱着,也不知道盛焚意与他在同一张床上,他完全浸泡在这场令他一直又哭又叫的噩梦里,脸色苍白地在被子里蜷缩起来,蜷缩了还是害怕,不自知地又往下缩了缩,把自己半张脸都埋入被子以寻求安全感,他睡得太熟不知道自己这样往下一缩,脸颊就会软乎乎紧贴住盛焚意冰冷的下|腹,他的脸颊热得要命,被这么一冰竟然还舒服许多,他一边蹙眉一边张开嘴,舌尖搭在唇瓣上,喘了好一会儿还一直拿双腿夹住被子来回蹭着不知道在干什么,一边蹭一边说梦话。
盛焚意只听清了一句,咿咿呀呀像求饶——“放过我。”
“先生……您、您放过我吧、我、我不逃了……我跟您回家,您不要打、不要打……别打……” 打谁?
打你吗?
观泠呜咽着垂下脖子,细白一截颤巍巍地攀附上愧疚又崩溃的泪水,泪珠顺着下巴一直往下滴,甚至落在了他锁骨那个凹陷里,盛了满池晶莹剔透的光。
“先生,您不要打意意。”观泠的下一句梦话却是这样的。
天真的小家伙哪怕在做自己和盛焚意被丈夫捉奸在床的噩梦也不是自私想着自己逃跑,竟然还是要先护住奸夫似的对他丈夫求饶,告诉丈夫这一切都不是盛焚意的错,是他自己的错,是他勾引的盛焚意,盛焚意不喜欢他,是他没有道德,是他不要脸,一切都是他的错,所以丈夫打他就好,不要打无辜的盛焚意。
无辜的盛焚意抱着嫁给别的男人当妻子的观泠睡在床上,盛焚意微扯唇瓣,隔着观泠的噩梦看透了观泠愚蠢的想法。
那八年无孔不入的光阴令盛焚意远比观泠的父母还要明白观泠的全部,观泠的道德感已经到了一种愚蠢天真的地步,他是那种一辈子都不会违背任何规则的乖巧又礼貌的好孩子,除了不喜欢学习,他从小到大都没闯过红绿灯,没有做过弊,没有撒过谎,也没有谈过恋爱,循规蹈矩极了,要他出轨简直是要他的命了。
那会让他崩溃。
但那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