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此刻又觉得自己同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警告这些很没意义,一个乡下姑娘,除了给国公府丢人,还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她转了话音,道:“真是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叔母说话直了些,但也是为了你好,我可是拿你当亲女儿看的。”
云映松开手,神色淡淡的回答:“叔母苦心,我一直知晓的。”
徐氏对云映的乖巧顺从很满意,她面露劝导,道:“你初才入府,国公爷自然喜爱你。当初你妹妹还小时他也是这般,但他老人家年岁也大了,你也莫要总打扰他。”
“对了小映,方才碰巧遇见你,还没问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此时正行至一处岔口,云映停住脚步,道:“叔母,方才爷爷传话来叫我过去,未曾想半路碰见了您。”
“叔母您方才说的是,侄女以后一定注意一些,只是这次是爷爷叫我,我总不能回绝。”
徐氏表情僵了下,不知云映是不是故意的。她连忙应声道:“我也只是顺口说说,快些去吧,别耽搁了。”
同徐氏分开后,一直走在云映身后的侍女才上前几步。
看着大夫人走远了,她才轻声开口道:“姑娘,您别把夫人的话放在心里,国公爷每日最高兴的,就是您去看他。”
当年那场变故对老国公影响很大,从那后他便淡出了官场,平日没事就在府中逗逗鸟教教学生。
因为小孙女失而复得,老国公这几天显而易见的高兴,连学生都不怎么骂了。
老国公本就子嗣不丰,一生仅有两个儿子,一嫡一庶。
嫡长子就是云映的父亲,但世事无常,嫡子陨落后,庶出的那位便自然而然的就接管了家业,而方才的徐氏,就是他夫人。
方才她端着主母架子,一口一个乡下人,若是云映父母健在,哪轮得着她来训斥。 泠春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没有办法,只能说造化弄人,她家姑娘就是命不好。
但这些话她一个丫鬟自是不能直说,只能憋在心里。
她看向云映,少女意料之中的平静。
国公府明珠归来这件事在上京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对这位大小姐的各种猜测更是绘声绘色。
有说相貌丑陋难堪见人的,也有说她粗鄙不堪,怯弱无能的,这些自幼锦衣玉食的人总是带着天生的优越感,所以不管哪个版本的传闻都算不上好听。
泠春不知道云映有没有听过这些传言,她跟了云映也有几天了,至今没能摸清这位大小姐的脾性。
她思索片刻,还是不忍心,又安慰道:“姑娘,这上京就是如此,旁人说您什么,您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云映仍然没有回答,她静静的提着裙摆走上台阶,目光掠过这峥嵘轩峻的水榭楼阁。
这样的富贵气象在京城大抵很常见,但在云映之前生活的那个小村镇,是想都不敢想的。
这十天里她曾出去过一回,她想看看京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能得他那样青睐。
云映的确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所以当她在那个小山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挪不开眼睛。
他跟那个愚昧破旧的村镇格格不入,他聪明,温和,一尘不染。
所以云映总是认为,他不属于那里,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去更大的地方。
而她无父无母,大山就是她的归宿。
可世事无常,他死了。京城千里外的群山永远的扣住了他。
而她却代替他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了这荣耀繁华地。
见云映不语,泠春还以为是方才徐氏的话影响了她,便道:“姑娘,夫人她……”
云映思绪回笼,终于轻声说了句:“没关系。”
她其实压根没去想徐氏的话,不过几句不好听的敲打,不痛不痒,没什么好介怀的。这种富贵人家,似乎惯爱这种曲折迂回的方式。
园内峥嵘一如往常,她正要收回目光时,却忽而瞥见东南角门内,声势不小的进来三四个人。
为首之人身披玄黑鹤氅,面容冷峻,神色淡漠,绣着金线的黑靴不轻不重的踩在梨木地板上,阔步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沾着寒露的梅花枝扫过他的肩头,那张俊美的脸庞诡异的同记忆中逐渐重合。
云映顿在原地。
晨风掠过她的鬓发,她定定的望着男人那张称得上熟悉的脸庞,在那一瞬间,她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心跳停滞。
她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甚至不知现实与梦境。
几句说话声在云映耳中变的模糊,她足下好像灌了千斤,动弹不得。
泠春注意到她的目光,介绍道:“姑娘,那是赫家的大公子,今日应当是得空才过来。”
云映丝毫没把泠春的话听进去,男人离她越来越近,云映仍站在原地,没有丝毫要让路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