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家里的好东西都进了三房的嘴里,哪有榆哥儿的份。
单看白日里老太太说的那些话,就差扯直接白布办丧事了,可见榆哥儿再如何虚弱,她也绝不会同意给榆哥儿补身子的。
韩宏昊不知弟媳的心思,倚着门框问:“老二媳妇,榆哥儿好端端的怎么进山了?”
一如萧水容和韩宏晔先前的疑虑,韩宏昊也觉得这件事处处都透着怪异。
榆哥儿虽说已满三岁,待来年正月便是四周岁,身体发育却远逊于同龄的韩兰芷,稍微走得快些就会摔跟头。
试问一个走路都不利索的三岁娃娃,是如何跨过一尺多高的门槛,孤身一人进山的?
萧水容低头给榆哥儿掖被子,动作细致轻柔,仿佛那话被呼啸的风声掩盖,一个字也没听见。
苗翠云敏锐地觉察出妯娌不欲多言,给自家男人使个眼色。
韩宏晔不知所以
然,但还是老老实实闭上嘴。
苗翠云有意缓和气氛,遂将话题引到韩榆身上:“榆哥儿的脸色比傍晚时好了不少,多半是受惊导致,吃副药就能好,你尽管把心放肚子里。” 萧水容嗯了一声:“他爹也这么说,不过还得让关大夫过来一趟,看了我才放心。”
韩宏昊点头如捣蒜:“诶诶,是这么回事。”
话音落,重又恢复寂静。
苗翠云知道老二媳妇平日里是个会来事的,十里八村除了齐大妮没一个说她不好,只因一颗心挂在受了伤的榆哥儿身上,无暇顾及他们二人,也并未过多计较。
夫妇俩就这么一里一外站着,无声陪伴。
要等关大夫诊了脉,确认无恙后他们才能放心回屋。
谁料好一会儿后,萧水容慢半拍开口:“我也不知,榆哥儿平素一直很乖。”
除了挖蚯蚓喂鸡,他能坐一整天而不动弹。
韩宏昊和苗翠云先是没反应过来,几息后才明白萧水容的意思。
他二人在昏暗中相顾无言,眼里尽是惊疑不定。
......
不多时,韩宏晔牛一样冲进小院,身后缀着个关大夫。
因动作太急,连门边杵着的大哥都没注意,旋风一样冲进西屋,差点把老大哥掀了个趔趄。
“大夫您赶紧给看看,榆哥儿到底怎么了?”
关大夫一路被拽着过来,鞋都甩飞了一只,赤着脚冻得直嘶气。
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一屁股坐在炕边的木凳子上,左脚
踩右脚:“都让让,别挤在这儿,光都挡没了。”
萧水容拉着三个闺女到一旁,咬着唇满心忐忑,眼珠死死黏在韩榆的身上。
韩宏晔捧来油灯,关大夫借着这豆大点的烛火查看韩榆的面相,口舌还有眼睑。
他每做一个动作,萧水容的心就跟着跳一下,想问又不敢问。
韩宏晔可管不了那么多,握着拳焦急询问:“关大夫,我家榆哥儿到底是咋了?我方才瞧着,他看起来很难受。”
看得他心都揪成一块抹布了。
关大夫没吱声,老神在在地诊脉。
韩宏晔想再追问,被萧水容掐了把,垂头耷脑地闭了嘴。
仅容一人转身的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
像有一根线绞着心脏,关大夫任何细微的神情动作都能让他们心跳骤停。
过了半晌,关大夫总算收手,苍老的声线格外清晰:“脉弦伏而滑,是为惊悸。”
又取出布袋中的银针,在烛火上炙烤一二,准确无误地扎进一处穴位:“且榆哥儿白日里受了伤,而今有些热症,属正常情况。”
“容老夫给他扎上几针,好好睡上一觉,稍后老夫再开两副药,连服三日便可好转。”
悬在空中的心怦然落地,弓弦般紧绷的身子也随之松懈下来。 韩宏晔连连点头,萧水容憋回泪光,攥紧手心里的铜板:“大半夜辛苦您走这一遭,要不是您来,咱们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关大夫面不改色道:“
治病救人乃医者职责之所在。”
说罢,抬起韩榆的手腕,银针刺入神门穴。
“唔……”
失去了妈妈一样温暖的怀抱,躺在又冷又硬的炕上,还被扎了好几针,韩榆眼皮滚动,闷哼一声睁开了眼。
然后,愣在当场。